独孤天下2

“这一回去，就能见到你大姐、二姐和四妹了。她们一个个的，肯定都出落成大姑娘了。这回啊，爹爹回了长安，别的不急，得先为你们姐妹几个的婚事好好筹谋筹谋。”

说到这里，独孤信的话音一顿，那双深邃的眼睛缓缓地、沉甸甸地落在了晚晴的身上。目光里满是疼惜，更多的，却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。

“尤其是你，晚晴。”他的声音喑哑了下去，他伸出那只常年握着缰绳和兵刃、布满厚茧的大手，轻轻地抚摸着晚晴的肩膀，“这些年……真是委屈你了。”

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，像被风吹熄的烛火，只剩下无尽的追忆与悔恨。

“你几个哥哥，随我镇守北疆，那是男儿本分，理应保家卫国。你大姐般若，留守京中，执掌中馈，照顾年幼的妹妹，那是长姐之责。唯有你……”

他的声音哽住了，停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：“唯有你，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，本该在京城里学琴棋书画，赏花扑蝶。”

“却偏偏跟着我这个粗人，在这风沙漫天、苦寒刺骨的北疆一待就是这么多年。南征北战，到处都是血腥气，你却要跟着……跟着医治那些伤兵。”

独孤信的目光飘向远方，似乎穿透了时空，看到了那个同样一袭素衣、在伤兵营中奔波的身影。

“你和你娘，真是一模一样……”他低声说，语气里满是悲伤，“当年，我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她。她救了我，便嫁给了我，最后……也是为了救我而死。”

这件事，是独孤信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，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。也正因如此，他对这个继承了亡妻遗志，同样选择了杏林之路，并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三女儿，怀着最深沉的爱与愧疚。

“晚晴，爹对不住你。”独孤信看着她，一字一句，郑重其事，“等我们回了长安，爹一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，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。后半辈子，决不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。”

面对父亲满含歉意的目光，晚晴只是微微一笑，那笑容如同初春消融的冰雪，干净而通透。

她摇了摇头，柔声道：“父亲言重了。女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委屈。能像母亲那样，陪在父亲身边，为您分忧，照顾您的身体，是女儿心甘情愿的。”

她说着，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放下，然后伸出纤细白皙的手，轻轻覆盖在父亲那只粗糙的大手上，掌心传来的温度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。

“何况，女儿也不急着嫁人，女儿还想多陪陪父亲。”

独孤信感受着女儿手心的温暖，心中熨帖了几分，但眉头的愁绪却并未散去。

他反手握住晚晴的手，轻轻拍了拍，叹道：“爹知道你孝顺。可姑娘家，哪有不嫁人的道理？你总不能陪着爹这个老头子一辈子。”

他的目光再次望向远方的长安城，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与规划。

“把你，还有般若、伽罗、曼陀，你们四姐妹，一个个都嫁得好好的，嫁给能护你们一世周全的如意郎君，我这辈子，也就没什么遗憾了。”

说完，独孤信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，将已经微凉的茶水一饮而尽，然后站起身，拍了拍衣袍上的微尘，“好了，时辰不早了。咱们上车吧，还得继续赶路。”

晚晴也随之起身，敛衽一礼，应了声“是”。

父女二人一前一后，沉默地回到了马车里。车轮再次缓缓滚动起来，载着各自的心事，向着那未知的命运，继续前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