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这番话，晚晴的目光，终于还是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垂着头的人。
然后又移开目光，柔声对李治说道：“陛下与吴王多年未见，想必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。臣妾在这里，多有不便。”
“臣妾正好要去看看昭华醒了没有，就不打扰陛下与吴王叙旧了。”
“嗯，也好。”李治点了点头，目光温柔，“你去吧。”
得到许可，晚晴转身，裙摆划出一个优雅的弧度，目不斜视地朝着殿外走去。
在她经过李恪身边的那一刻，她能清晰地感受到，那道沉默的身影变得更加僵硬。
而李恪，只是再次拱手，深深地弯下腰，声音沙哑而恭敬。
“恭送皇后娘娘。”
从头到尾，他都没有抬起眼，看她一眼。
因为那是出于对晚晴的尊重，他害怕自己已经冰封了多年的心，会因为她的一瞥、一语，便再次不受控制地狂热起来，将他焚烧殆尽，也害了晚晴。
晚晴离开御书房，却并没有走远，脚步一转，便朝着殿侧的一汪碧湖走去。
湖水澄澈，倒映着琉璃瓦和探出的柳枝，成群的锦鲤在水下游弋，色彩斑斓，仿若流动的绸缎。
“柳雁，去取些鱼食来。”她淡淡吩咐道。
“是，娘娘。”柳雁应声而去，脚步轻快。
晚晴独自站在湖边汉白玉的栏杆旁，目光落在那些追逐嬉戏的锦鲤上，思绪却早已飘远。
柳雁很快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回来，晚晴接过来，捻起一小撮金黄的鱼食，漫不经心地撒向湖面。
锦鲤们立刻蜂拥而至，争先恐后地啄食，搅起一圈圈涟漪。她的动作很慢，一下，又一下，像是在消磨着什么，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。
终于，一阵沉稳而略带迟疑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。
晚晴眼角的余光已经捕捉到了那个穿着吴王亲王服制的熟悉身影。
李恪出来了。
她将剩下的小半盒鱼食干脆地塞回柳雁手中，理了理被微风拂乱的鬓发，然后转过身，迎着那道身影走了过去。她的步伐从容而镇定，仿佛这只是一场最寻常不过的偶遇。
“吴王！”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李恪的耳中。
李恪的脚步猛地顿住，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。他刚刚走出御书房的阴影，还未完全适应外界刺目的光亮，乍然听到这声呼唤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。
他抬起头，看见那个他只敢在梦里描摹的女子，正逆着光，一步步向他走来。
他整个人都僵住了，大脑一片空白。
直到她走近，那熟悉的、混合着梨花与清冽空气的香气钻入鼻息，他才如梦初醒，慌乱地垂下头，几乎是本能地躬身行礼，“臣……参见皇后娘娘。”
“免礼。”晚晴柔声回道。
李恪迟疑了一瞬，才缓缓直起身。他不敢抬头，目光只敢落在她绣着祥云纹的裙角上。
“吴王，抬起头来。”
这道命令轻柔，却不容置喙。李恪的喉结滚动了一下，终是认命般，一点一点地，抬起了那颗他恨不能永远埋进尘埃里的头颅。
四目相对。
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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