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星遥将最后一道防火墙指令输入完毕,指尖离开键盘时,骨节因长时间紧绷泛着淡淡的白。她闭上眼,胸腔里翻涌的情绪渐渐平息,像暴雨过后趋于平静的湖面。每次收尾这样的工作,她都会在心里默念一遍——顾清欢已经不在了,活在这世上的,只有顾星遥。
这个念头像道无形的屏障,把那些试图攀附过来的过往都隔绝在外。
她想起陆沉昨夜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。屏幕上“我只是想对你好”几个字,此刻回想起来只剩嘲讽。顾星遥扯了扯嘴角,眼底掠过一丝冷意。对她好?是好到从不信她的解释,转头就去听信林清月的挑拨?是好到把别人丢弃的东西当作恩赐,施舍般塞给她,还等着她感恩戴德?
这样的“好”,她早就不稀罕了。
窗外的风掀起纱帘,带着初秋的凉意。顾星遥起身走到落地窗前,看着楼下往来的车流。曾经的顾清欢,总在这条路上等陆沉放学,有时一等就是两三个小时,手里攥着他随口提过想吃的糖炒栗子,直到外壳凉透,也没等来那个身影。
那时的陆沉,生活被工作、学业和林清月填满,找顾清欢的时间,不过是间隙里的零碎。她像颗随时待命的棋子,等他想起时才被唤到跟前,却还傻傻地以为,那是独属于自己的特殊。
“嗤。”顾星遥轻笑出声,指尖在玻璃上划出一道痕。
桌上的退学证明还压在文件袋下,是顾云霄昨天送来的。那所承载了顾清欢三年青春的学校,她再也没踏足过。不是怕触景生情,而是没必要。顾清欢的课本、笔记、甚至储物柜里那把陆沉借走后忘了还的伞,都该留在那里,和那个名字一起,封存在过去的时光里。
顾星遥打开抽屉,里面放着个崭新的笔记本,封面是她喜欢的深海蓝。第一页写着新的日程表:上午对接实验室防护系统,下午视频会议评审国际赛事作品,晚上整理1200号实验体的补充数据。每一项都清晰明确,每一个字都属于顾星遥。
手机在这时震动,是顾云舟发来的定位,附言“实验室这边有新发现,速来”。她抓起车钥匙起身,路过玄关的穿衣镜时,瞥见肩膀上那道蝶痕。阳光透过镜片折射在上面,浅白的纹路竟像是镀上了层微光。
她没再像从前那样下意识遮掩,反而挺直了脊背。
电梯下行时,顾星遥想起前世的某个雨天。陆沉把林清月送回家后才想起她还在图书馆门口等,开车来接时,副驾上还放着给林清月买的姜茶。他递给她一把伞,说“刚从林清月家借的,你先用着”。那时的顾清欢握着那把还带着陌生香水味的伞,走在雨里,觉得自己像个笑话。
而现在,她的车里永远备着两把伞,一把黑胶防晒,一把超大尺寸,都是顾云霄根据她的习惯挑的。哥哥们从不会让她用别人剩下的东西,就像他们总说的:“我们星遥值得最好的。”
车驶出地下车库,阳光瞬间涌进车厢。顾星遥打开音乐,是她新学的钢琴曲,旋律轻快明亮。路过街角的甜品店时,她停下车,买了块芒果慕斯——那是顾清欢从前舍不得买的,总觉得太贵,不如省下钱给陆沉买他爱吃的黑森林。
“麻烦再要一份提拉米苏,打包。”顾星遥对店员笑了笑,“给我哥带的。”
店员打包时,她看着玻璃柜里精致的甜点,忽然觉得,原来不用迁就别人的喜好,只选自己爱吃的,是这么轻松的事。
赶到实验室时,顾云舟正在分析一份新的检测报告。冷藏柜里的1200号试管泛着幽蓝的光,旁边多了台新的监控设备,屏幕上跳动着实时防护指数。
“林清月的人昨晚试图入侵后台,被防火墙拦了。”顾云舟指着数据图表,“但他们用的攻击程序,和五年前基因编辑案里出现的代码高度相似。”
顾星遥接过报告,指尖划过“基因序列异常”几个字,眼神沉了沉:“看来她手里藏的,比我们想的还要多。”
“警方已经申请了搜查令,针对她名下的几家生物科技公司。”顾云霄的声音从门口传来,手里拿着份文件,“另外,陆沉那边……据说在查林清月的资金链,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。”
顾星遥闻言,只是淡淡“哦”了一声,注意力重新回到试管上:“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,都影响不了我们的计划。”她调出防护系统的三维模型,“我加了三重加密,除非他们能破解量子密钥,否则进不来。”
顾云舟看着她专注的侧脸,忽然笑了:“以前总担心你还会回头,现在看来,是我多虑了。”
顾星遥抬眸,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光:“回不去了。”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,“这蝴蝶留着,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我——顾清欢已经死了,死在蝴蝶玉佩碎掉的那天,死在陆沉选择相信林清月的那一刻。”
窗外的阳光穿过实验室的百叶窗,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。她拿起平板电脑,开始调试新的监控程序,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利落,像在为过去的自己敲下最后的句点。
午休时,顾星遥坐在实验室的休息区吃芒果慕斯。甜腻的果香在舌尖弥漫,她忽然想起顾清欢唯一一次吃甜品,是陆沉生日时,她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块黑森林,他却转手给了林清月,还笑着说“清欢不喜欢吃甜的”。
那时她没反驳,只是默默咽下一肚子委屈。现在想来,哪是不喜欢,不过是习惯了把喜欢的东西让出去,习惯了捡别人剩下的。
“在想什么?”顾云舟递来一杯热牛奶。
顾星遥摇摇头,把最后一口慕斯吃完:“在想,幸好现在可以只做自己。”
下午的视频会议很顺利,国外的评委对她提出的几个创新点赞不绝口,笑着说“期待在总决赛现场见到顾小姐”。顾星遥用流利的外语回应,从容自信,和当年那个在陆沉面前说话都会脸红的顾清欢判若两人。
会议结束后,她收到组委会寄来的特邀评委徽章,银质的底托上刻着她的名字——顾星遥。她把徽章别在包上,反光里映出的,是张眉眼舒展的脸。
傍晚离开实验室时,夕阳正浓。顾星遥开车路过江边,停在护栏旁吹了会儿风。江面上波光粼粼,远处的跨江大桥亮起了灯。她拿出手机,给顾云霄和顾云舟各发了条信息:“晚上回家吃饭,我带了提拉米苏。”
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,她忽然觉得,原来没有陆沉,没有顾清欢的过去,日子可以这么明朗。
手机又震了一下,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,只有三个字:“对不起。”
顾星遥看了一眼,直接按了删除,然后拉黑。她甚至不用猜就知道是谁,但这三个字,对现在的她来说,和垃圾短信没什么区别。
该说对不起的,从来不是某个人,而是那个活得卑微又可怜的顾清欢。但现在,她已经不需要了。
晚风掀起她的长发,肩膀上的蝶痕在暮色里若隐若现。顾星遥转身上车,发动引擎的瞬间,车载音乐刚好切到一首新歌。
“往前飞吧,别回头,身后的阴影追不上你的光……”
她握着方向盘,嘴角扬起一个轻快的弧度。后视镜里,城市的灯火渐渐远去,而前路,正铺着一片璀璨的星光。
顾清欢已经彻底消失了。
从今天起,从现在起,她只是顾星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