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星遥坐在画室窗边，指尖捻着半截铅笔，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发怔。方才被陆沉勾起的回忆像藤蔓般缠上来，勒得她心口发闷，那些被刻意掩埋的画面在眼前翻涌，带着灼人的温度。
她想起前世那个深秋，陆沉把自己关在书房三天三夜，眼底布满红血丝，胃药撒了半桌。她端着温粥进去时，正撞见他对着电脑屏幕里的财务报表失神，桌角的垃圾桶里堆满了泡面盒。后来才知道，林清月说想在市中心开家画廊，他便挪用了公司的流动资金，周转不开时硬撑着不肯开口求助，生生熬出了胃病。
那时她不懂事，蹲在他脚边哭：“陆沉，你能不能看看我？我也可以帮你啊。”他却只是拨开她的手，声音疲惫又疏离：“清欢，别添乱。”
后来公司风波平息，他第一时间买了林清月最爱的白玫瑰去道歉，路过她画室时，瞥见她为他熬药烫伤的手背，也只是脚步顿了顿，终究没说一句话。
顾星遥忽然低笑出声，笑声里裹着细碎的凉意。她想起十岁那年，巷口的混混抢走她的画笔，是陆沉攥着碎玻璃冲上去，小臂被划得鲜血淋漓，却把画笔塞进她手里，咧着嘴笑：“别怕，我帮你抢回来了。”那时她以为，这个会为她流血的少年，会护她一辈子。
可后来呢？他会为林清月排队抢限量版演唱会门票，从黄牛手里高价买下，只为博她一笑；会记得林清月不吃葱姜蒜，每次点餐都反复叮嘱，却忘了她对苹果过敏，在她误食后只皱眉说“怎么这么不小心”；会在林清月生日时包下整家餐厅，却在她发高烧的夜晚，因为林清月说害怕打雷，留她一个人在医院挂号输液。
“真是……蠢得无可救药。”顾星遥用铅笔尾端敲了敲额头，镜中映出她泛红的眼眶，却没有半滴泪。重生前那个雪夜，她攥着揉皱的奖状站在陆家楼下，听着客厅里传来林清月的笑，忽然就懂了——有些人心里的位置是定好的，旁人挤破头也钻不进去。
她想起舅妈曾叹息着说：“阿沉这孩子，被清欢你惯坏了。”那时她还傻傻反驳：“才不是，他对我最好了。”现在想来，哪是惯坏，不过是没把她放在心上罢了。他享受着她的好，却吝啬给予半分回应，就像握着颗糖逗小孩，高兴了给一口，不高兴了就收回，偏她还傻乎乎追着跑了那么多年。
手机震动了两下，是顾云舟发来的消息：“小遥遥，明晚的欢迎会定在老地方，二哥请了乐队，你可得露一手。”后面跟着个龇牙的表情包。
顾星遥弯了弯唇，指尖在屏幕上敲：“知道了，不过别指望我帮你顺走位，自己练去。”
发送成功的瞬间，她忽然觉得心里那块沉甸甸的东西轻了些。前世她总困在“陆沉为什么不喜欢我”的死胡同里，像只撞墙的飞蛾，把自己烧得遍体鳞伤。可现在站在局外再看，那些爱与痛都像烧尽的灰烬，风一吹就散了，留不下什么痕迹。
她重新拿起铅笔，在素描本上勾勒起来。不再是模糊的侧影，而是只振翅的蝴蝶，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张扬，边缘泛着金色的光，像是要冲破纸面飞出去。
窗外的霓虹灯彻底亮了，透过玻璃落在画纸上，给蝴蝶镀上一层暖光。顾星遥盯着画看了许久，忽然伸手把前几页画废的草稿撕下来，团成球扔进垃圾桶。
“顾清欢已经死在那个雪夜了。”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说，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清明，“现在活着的是顾星遥。”
这个顾星遥，会为自己练舞到深夜，不是为了向谁证明；会在画室里待一整天，只为调出满意的颜色；会唱自己喜欢的歌，哪怕没人听也没关系。她的人生里，有疼爱她的家人，有热爱的事业，唯独不需要一个叫陆沉的人来搅局。
至于那些没说完的过往，就让它们烂在肚子里吧。就像烧尽的余烬，该扫进垃圾桶，而不是总拿出来烫自己。
顾星遥合上素描本，起身关掉画室的灯。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月光，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步步走向光亮处，再没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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