考场的铃声像道分水岭,将昨日的阴霾彻底隔在门外。顾星遥握着笔的手很稳,答题卡上的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,连物理最后一道附加题的解题步骤,都清晰得如同此刻窗外的天。
交卷时撞见雪薇薇,她正抱着书包在走廊等她,马尾辫上别着只黄色发卡。“星遥!最后道大题你写的多少?”她冲过来拽住顾星遥的胳膊,眼里的雀跃晃得人睁不开眼,“我算出来是1.2×10³,对不对?”
顾星遥刚要开口,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。陆沉站在楼梯口,黑色风衣被风掀起边角,手里攥着本物理笔记,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半秒,又迅速移开。“这是你上次落我那儿的。”他把笔记递过来,指尖几乎没碰到她的手。
雪薇薇突然安静下来,识趣地往旁边退了半步。顾星遥接过笔记时,发现扉页夹着片银杏叶,叶脉在阳光下看得一清二楚,像极了多年前他夹在《小王子》里的那片。
“谢谢。”她把笔记塞进书包,拉链拉得飞快,金属咬合的声响里,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。
“考得怎么样?”陆沉的声音有些哑,像是熬夜没睡好,“下午还有英语……”
“我先走了,薇薇还在等我。”顾星遥侧身绕过他,雪薇薇立刻跟上,路过陆沉身边时,刻意把书包往他那边撞了下。
直到走出教学楼,雪薇薇才长舒口气:“他怎么回事啊?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。”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,“上次在图书馆,我就觉得你们俩气氛不对,他看你的眼神……”
“薇薇。”顾星遥停下脚步,阳光穿过她的发梢,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,“我以前叫顾清欢。”
雪薇薇愣住了,手里的复习资料“啪”地掉在地上。
食堂的角落里,顾星遥把温热的豆浆推过去时,雪薇薇还没缓过神。“所以你跟陆沉以前就认识?”她戳着碗里的油条,“那他为什么……”
“都过去了。”顾星遥搅了搅碗里的粥,米粒在瓷碗里转着圈,“现在我是顾星遥,这就够了。”这句话说出来时,心口突然松快了许多,像卸下了背了多年的包袱。
下午的英语考试,顾星遥写作文时格外顺。题目是“我的新生”,她笔尖不停,写了清晨的风,写了母亲掌心的温度,写了雪薇薇晃悠的马尾辫,唯独没提那个在巷口消失的背影。
收卷时,监考老师多看了她两眼:“顾星遥同学,这次作文写得不错。”
走出考场时,夕阳正把教学楼染成金红色。雪薇薇拉着她往操场跑,“去看篮球赛啊!三班跟五班打决赛!”
篮球场的欢呼声浪里,顾星遥被推到前排。跃起的男生里,她突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——是转学来的新同桌,上次帮她捡起掉落的物理笔记时,耳根红得像番茄。
“那是江熠!”雪薇薇在她耳边喊,“听说以前是省队的!”
顾星遥的目光跟着那个穿白色球衣的身影移动,他投篮时扬起的下颌线很干净,落地时冲场边笑了笑,阳光落在他白得发亮的牙齿上。
中场休息时,江熠抱着篮球跑过来,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。“顾星遥,”他把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递过来,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,“刚才看你一直在发呆,是不是题目太难了?”
雪薇薇在旁边“哟”了一声,被顾星遥悄悄踩了脚。“没有,”她接过水,指尖碰到瓶身的凉意,“是在看你打球。”
江熠的耳朵又红了,挠着头往球场跑时,差点被场边的线绊倒。雪薇薇笑得直不起腰,顾星遥看着他趔趄的背影,突然也笑了起来。风掠过球场,带着青草和阳光的味道,吹得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。
暮色漫上来时,她们并肩往校门口走。林薇薇叽叽喳喳地说着刚才的进球,顾星遥偶尔应两声,目光落在天边的晚霞上。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下,她掏出来看,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:“我要走了。祝你前程似锦。”
她盯着屏幕看了两秒,按灭屏幕塞进兜里。路过垃圾桶时,雪薇薇突然指着里面:“哎?那不是陆沉常戴的那只银手链吗?”
顾星遥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,金属在昏暗里闪了下微光。她没说话,只是挽住雪薇薇的胳膊,加快了脚步。
路灯次第亮起,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顾星遥踢着路边的小石子,突然想起母亲早上说的话:“不管以前叫什么,你现在是顾星遥。”
是啊,她是顾星遥。是那个能在模拟考里算出最后一道附加题,能在夕阳下笑着看篮球赛,能坦然扔掉过期短信的顾星遥。
走到巷口时,母亲正站在杂货店门口等她,手里拎着刚买的草莓。看见她就挥了挥手,鬓角的白发在路灯下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考得怎么样?”母亲接过她的书包,草莓的甜香漫进鼻腔。
“应该还行。”顾星遥挽住她的胳膊,“妈,明天我们去买新的素描本吧。”
母亲愣了下,随即笑起来:“好啊,顺便给你买盒新的彩铅。”
晚风穿过巷弄,吹起顾星遥的衣角。她抬头时,看见月亮正从云里钻出来,清辉落在石板路上,像铺了层碎银。远处传来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,夹杂着少年们的笑闹声,衬得这寻常的夜晚格外温柔。
顾星遥深吸了口气,空气里满是草莓的甜。她知道,有些名字该留在过去,有些故事该翻篇了。而属于顾星遥的这一页,才刚刚写下开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