空气像凝固的琥珀,将陆沉眼底翻涌的震惊与痛楚牢牢锁在其中。他望着眼前的人,顾星遥——这个名字在他舌尖辗转了无数次,却始终抵不过记忆深处那个更柔软的称呼。
“清欢……”他艰涩地开口,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
顾星遥抬眸,眸光平静无波,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。她没有回避,只是轻轻颔首,承认得坦荡又疏离:“是我。”
两个字,轻飘飘的,却像重锤砸在陆沉心上。那些被他刻意尘封的碎片瞬间拼凑完整:旧别墅里的满天星,笔记本上洇湿的字迹,白瓷碗上补金的缺口,还有那个雨天转身时轻如羽毛的背影……原来不是幻觉,不是梦境,她一直都在,以另一种身份,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将过往的痕迹一一掩埋。
他张了张嘴,有太多话堵在喉咙口——质问她为何隐瞒,也想卑微地问一句,你过得好吗?可不等他吐出一个字,顾星遥已先一步开口,语气淡漠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,这些你不都知道吗?我们前几天还见过的。
“你不必说什么。”她打断他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壳边缘,那上面有片小小的银杏叶图案,与记忆里那枚胸针隐隐呼应,“不管是你以为的前世,还是你偶尔记起的片段,或是现在站在这里的我,从没有过害你的心。”
陆沉的呼吸一窒。
“你大概忘了,”顾星遥的目光掠过他紧绷的侧脸,带着一丝近乎怜悯的嘲讽,“当初那个愿意为你挡刀的人,是我。”
那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,狠狠扎进陆沉的心脏。他猛地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,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。他怎么会忘?前世那个昏暗的巷口,冰冷的刀锋,她扑过来时带着体温的重量,还有他抱着她温热的身体时,那铺天盖地的恐惧……可后来呢?
后来,林清月给他看了一段视频。画面模糊,角度刁钻,却“清晰”地拍到“顾清欢”与对手公司的人密谈。那时的他,被林清月梨花带雨的哭诉搅乱了心神,被所谓的“证据”蒙蔽了双眼,更被心底那点对“白月光”的偏袒冲昏了头脑。
他冲到她面前,不顾她苍白的脸色,不顾她眼底的震惊与受伤,将手机狠狠摔在她面前,字字句句都带着怀疑与质问。他甚至忘了,眼前这个人,不久前才为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。
“你看,”顾星遥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,“一个愿意为你付出生命的人,怎么可能害你?可你忘了,只因为林清月的一段视频,你就信了。”
她顿了顿,抬眼看向陆沉,那双曾经盛满星光的眸子里,如今只剩下冰封的荒原:“从你质问我的那一刻起,我和你之间,就已经没什么关系了。”
陆沉喉结滚动,想说什么,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他想起那些年,他总以忙碌为借口,忽略她的喜好。她随口提过喜欢满天星,他转头就忘了,直到看见江熠捧着蓝色满天星站在她身边,才想起她阳台那片白色的细碎光芒;她记得他胃寒,特意备了三年陈的陈皮,他却连她喜欢什么口味的饭菜都不清楚。他送她的礼物,昂贵却从未触碰到她的心底,就像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一样。
“你送我的礼物从来都不多,”顾星遥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,语气依旧平淡,“你也从来不知道我喜欢什么。”
“清欢,我……”陆沉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,带着一丝急切的辩解,却被她再次打断。
“林清月已经死了。”她轻轻说出这句话,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,“没有她,我们之间最后一点牵扯,也该结束了。”
她挺直脊背,周身的气场忽然变得凌厉起来,再没有半分当年那个低着头、眼里心里全是他的小姑娘的影子:“我不再是那个围着你转的顾清欢了。”
话音刚落,顾星遥的手机响了起来,屏幕上跳动着“江熠”的名字。她看了一眼时间,眉头微蹙,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她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,动作利落,“今天是顾家的寿宴,我答应了江熠,要和他一起出席。”
她转身就走,没有丝毫留恋,仿佛刚才那段揭开伤疤的对话,不过是浪费了她几分钟时间。
陆沉僵在原地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,心脏像是被生生剜去了一块,空洞得发疼。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,天边露出一抹惨淡的鱼肚白,可他的世界里,却依旧是无边无际的黑夜。
他终于明白,有些星星一旦决意坠落,就再也不会为同一个人升起。而他亲手推开的那束光,如今正稳稳地落在了别人的掌心。寿宴的电子邀请函还在手机里亮着,“携伴出席”四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——他终究,是彻底失去了站在她身边的资格。
走廊里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声,每一步,都像踩在他破碎的过往上,碾成了再也无法拼凑的尘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