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家老宅的庭院里,红灯笼顺着回廊一路蜿蜒,将青石板路映得暖意融融。顾星遥刚走到雕花拱门下,就见两道身影立在廊柱旁,一静一动,皆是挺拔如松。
“遥遥。”顾云霄先开了口,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西装,金丝眼镜后的目光落在妹妹身上,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。指尖夹着的烟燃了半截,却没吸几口,烟灰摇摇欲坠。
顾星遥停住脚步,扯了扯外套下摆:“大哥,二哥。”
顾云舟从廊柱后绕过来,军绿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结实的手腕。他比顾云霄更外放些,上来就捏了捏妹妹的胳膊,眉头皱得很紧:“瘦了。上次让张阿姨给你炖的汤,喝了吗?”
“喝了。”顾星遥笑了笑,试图缓和气氛,“二哥别总把我当小孩。”
“在顾家,你永远是小孩。”顾云霄的声音沉了些,他掐灭烟,扔进旁边的青瓷烟灰缸,“江熠呢?不是说跟你一起过来?”
“他去停车了,让我先进来。”顾星遥解释道,指尖无意识地蹭着手机壳上的满天星。她知道,两位哥哥今天绝不会只聊家常。
果然,顾云霄上前一步,目光落在她脸上,带着长兄特有的威严:“陆沉的事,我们都知道了。”
顾星遥的心轻轻一沉,面上却依旧平静:“我和他,已经没什么关系了。”
“没什么关系?”顾云舟的火气先上来了,他嗓门本就洪亮,此刻压低了声音也带着股冲劲,“那混蛋前几天还敢去学校堵你!要不是江熠拦着,我早带人去掀了他的陆氏集团!”
“二哥。”顾星遥拉住他的胳膊,“过去的事,没必要再闹大。”
“没必要?”顾云霄的语气冷了几分,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,打开,里面是枚氧化发黑的银质胸针,形状是片银杏叶,边缘还留着细微的划痕。“这个,你还认得吗?”
顾星遥的呼吸顿了顿。那是她和陆沉去抓娃娃时,用自陆沉抓到随手丢给她的小玩意儿,前世在替陆沉挡刀时,碎了,估摸着那时候就在提醒我,不要奢望不属于你的东西。
“大哥……”
“是陆沉托人送来的,”顾云舟合上盒子,语气里带着嘲讽,“说想还给你。他以为,这些东西还能弥补什么?”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,“遥遥,当初在暴雨中我把你带到家里,你高烧到意识不清,嘴里喊的是谁的名字?你以为我们做哥哥的,真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?”
顾星遥的眼圈微微发烫。她记得那个晚上,顾云霄守在病床边,一夜未眠,白衬衫的袖口被她抓出皱巴巴的痕迹;顾云舟则红着眼眶,把陆沉送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扔进了垃圾桶,却在第二天,又悄悄捡回来,洗干净了放在她的储物柜最底层。
“我知道你们担心我。”她吸了吸鼻子,声音有些发哑,“但我现在很好。顾清欢已经死了,活着的是顾星遥。”
“我们要的不是你‘活着’,是你活得痛快。”顾云舟叹了口气,语气软了下来,“那姓陆的这几天跟疯了一样,又是查当年的视频,又是找我们道歉,有用吗?伤都受了,疤都结了,现在装什么深情?”
正说着,江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云霄哥,云舟哥。”
他快步走过来,很自然地站到顾星遥身边,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礼盒:“给老爷子带的龙井,今年的新茶。”
顾云霄朝他点了点头,神色缓和了些:“有心了。”
顾云舟拍了拍江熠的肩膀,力道不轻:“好好照顾遥遥,要是再让她受委屈,我不光揍陆沉,连你一起揍。”
江熠笑了笑,目光落在顾星遥身上,带着笃定:“放心,不会有那一天。”
顾星遥看着眼前的三个男人,忽然觉得鼻尖发酸。这些年,她总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硬撑,却忘了身后一直有这两道最坚实的屏障。他们或许不善言辞,却把所有的护短都藏在了行动里。
正厅传来老爷子爽朗的笑声,夹杂着宾客的问候。顾云霄率先迈步:“进去吧,别让老爷子等急了。”
顾云舟跟在后面,走了两步又回头,冲顾星遥挤了挤眼睛:“待会儿多吃点,我让厨房给你留了糖醋排骨。”
顾星遥忍不住笑了出来,点头:“好。”
江熠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肘,低声道:“走吧。”
两人并肩往里走时,顾星遥瞥见江熠手里的礼盒,忽然想起什么:“你不是说停车吗?怎么把礼物也带来了?”
江熠挑眉:“怕某人被两个哥哥审得太惨,特意早点过来救场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得更低,“而且,我想早点站在你身边,以你的伴儿的身份。”
顾星遥的心轻轻一颤,抬头时,正撞上他眼底的星光。那光芒温暖而坚定,不像陆沉曾经给的那样炽热灼人,却足以驱散所有的寒意。
穿过喧闹的人群,她看见老爷子正坐在主位上,朝她招手。顾星遥深吸一口气,挽紧了江熠的胳膊,一步步走向那片属于她的,真正的光亮里。
而走廊的阴影处,陆沉站在雕花窗棂后,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电子邀请函,看着顾星遥笑靥如花地被众人围住,看着她和江熠站在一起时那种无需言说的默契,终于明白,有些位置,他从一开始就没资格占据。庭院里的红灯笼明明灭灭,却再也照不亮他眼底的荒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