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丝斜斜地织着，把梧桐道的尽头染成一片朦胧的白。顾星遥站在原地，陆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，像两束温和却执着的光，穿透了雨幕。时间仿佛被拉长了，周围的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——积叶的脆响、远处的车鸣、甚至雨点击打伞面的声音，都被滤成了嗡嗡的杂音。
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彼此。
顾星遥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，像被风吹得脱轨的钟摆。她看见陆沉镜片后的眼睛，那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，像深潭里的碎光，一闪一闪的。有那么一瞬间，记忆突然冲破了堤坝——不是实验室的论文稿，不是图书馆的书名，而是梦里高中校园里他替自己挡过的那一毒。
她想起他挡在她身前时，袖口渗出的暗红血渍，蛇信子嘶嘶的声音就在耳边；想起自己捏着那包黑色药粉，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颊，把药汁一饮而尽时喉咙里的灼痛感。两辈子的光影在雨里重叠，陆沉的脸和记忆里那个穿着俊美的少年慢慢重合，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，又酸又软。
爱了快两辈子了啊。
这个念头刚冒出来，手里的书就又一次滑落。她下意识去捞，指尖却扑了个空，眼睁睁看着那本《情绪声学特征分析》砸在湿漉漉的路面上，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就在这时，教学楼的预备铃突然尖锐地响起，刺破了这片凝滞的空气。
“星遥！你怎么还在这儿？”
江熠的声音从梧桐道那头传来，带着明显的急切。顾星遥猛地回神，像被烫到一样移开视线，心脏还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。江熠已经跑了过来，额前的碎发被雨打湿，贴在光洁的额头上。他先是看到掉在地上的书，弯腰捡起来时，正好撞见陆沉望向顾星遥的眼神。
江熠的动作顿了顿，随即把书递还给顾星遥，手指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。
他的手掌很暖，带着实验室里键盘的温度，十指紧紧扣住她的，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她的骨缝里。顾星遥能感觉到他指尖的用力，也能感觉到他投给陆沉的、带着明显宣示意味的目光。
“不是说马上回来吗？吴语样本的可视化结果出来了，张教授刚还问起你。”江熠的声音很自然，握着她的手却轻轻晃了晃，像是在提醒，又像是在安抚。
顾星遥的手指冰凉，被他握着的地方却慢慢有了温度。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，江熠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，指腹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。她忽然想起陆沉方才递书时，指尖擦过她手背的触感，像雨丝一样凉。
“刚碰到陆沉，多说了两句。”她轻声解释，声音有些发涩。
陆沉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，镜片反射着雨光，看不清表情。他慢慢直起身，单车的车把轻轻转了半圈，银灰色的车架在雨里泛着冷光。“答辩的事，”他开口时，声音比刚才低了些，“记得来。”
“嗯。”顾星遥点头，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。
江熠拉着她转身时，她的手腕被带得微微一沉。路过陆沉身边的瞬间，她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，指节微微泛白。
走到梧桐道拐角时，顾星遥忍不住回头。陆沉还站在原地，单车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，像一道沉默的分割线。雨落在他的冲锋衣上，帽檐的水滴连成细线，他却像是毫无察觉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江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，他放慢脚步，和她并肩走着。
“没什么。”顾星遥收回目光，握紧了怀里的书。书皮内侧的字迹已经被雨水洇得更模糊了，像她此刻的心情。
她想起上次在实验室楼下，陆沉把论文稿递给她时，皱着眉问：“顾星遥，你就这么信不过我？”他的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失望，像冰锥一样刺进心里。还有那些深夜里的质问，那些被误解的瞬间，像细密的针，把两辈子的爱意缝成了不能说的秘密。
江熠的手指还扣在她的手心里，温暖而坚定。顾星遥深吸一口气，把那些翻涌的情绪用力压下去，压到心脏最深处，像封存一份过期的档案。
她和陆沉，大概永远都只能是这样了。隔着雨幕，隔着过往，隔着此刻江熠掌心传来的温度。
教学楼的灯光越来越近，把两人的影子拉在一起。顾星遥抬头看了眼江熠的侧脸，他正专注地看着前方，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。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他的手，像是在确认什么，又像是在给自己一个了断的信号。
预备铃的余音还在雨里飘着，顾星遥知道，有些界限一旦划清，就再也不能模糊了。那些没说出口的心动，那些跨越两辈子的执念，终究要被锁进记忆的抽屉里，和那本洇了雨痕的书一起，慢慢沉淀下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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