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空调风带着凉意，吹得顾星遥后颈发僵。她把刚打印好的语料图谱摊在桌上，指尖划过那些起伏的声波曲线，却一个字符也看不进去。江熠在隔壁操作台调试设备，金属器械碰撞的轻响规律地传来，像在给她混乱的思绪打节拍。
“这里的频谱峰值有点异常。”江熠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，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耳廓，“是昨天采集的老年组样本？”
顾星遥猛地回神，点了点头。他的手指落在图谱边缘，指甲修剪得整齐的指尖和那些蓝色曲线重叠，让她忽然想起雨里陆沉泛白的指节。她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，椅腿在地面划出轻微的声响。
江熠的动作顿了顿，随即若无其事地直起身：“张教授让我们下午去数据中心核对原始录音，顺便把修正后的模型交上去。”他顿了顿，目光落在她手边那本还带着潮痕的书上，“书还能看吗？我那里有电子版，发你？”
“不用了，谢谢。”顾星遥把书往抽屉里推了推，金属抽屉滑入时发出沉闷的声响，像在掩盖什么。她忽然想起高中时的实验室，陆沉也是这样，总在她对着复杂公式皱眉时，把写满注解的草稿纸悄悄推过来，字迹清隽，带着铅笔特有的涩感。
午休铃声响起时，江熠递来一杯热可可，杯壁凝着细密的水珠。“去天台透透气？”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，“我带了刚烤的蔓越莓饼干。”
顾星遥望着窗外，雨已经停了，梧桐叶上的水珠顺着叶脉滚落，在窗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。她点了点头，跟着江熠往楼梯间走，经过公告栏时，瞥见一张泛黄的答辩安排表——陆沉的名字排在最末行，时间是三天后的下午三点。
天台的风很大，吹得人睁不开眼。江熠把饼干盒打开，浓郁的黄油香气漫开来。“上次你说喜欢酸一点的，特意多放了蔓越莓。”他递过来一块，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掌心，像羽毛轻轻扫过。
顾星遥咬了一口，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，却压不住心底那点泛上来的涩。她望着远处的图书馆，忽然想起很多年前，也是这样的午后，陆沉背着她蹚过积水的操场，校服后背洇开深色的水痕，他却笑着说“顾清欢你再动，咱俩都得摔进泥里”。
“在想答辩的事？”江熠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，“我帮你把演示文稿再过一遍？”
“不用，”顾星遥摇摇头，把饼干碎屑拍掉，“我自己来就好。”她忽然不敢看江熠的眼睛，怕在那片温和里，看到自己摇摆不定的影子。
回到实验室时，桌角多了个白色信封。顾星遥拆开，里面是一叠打印整齐的图谱，标注着她上午卡壳的频谱异常点，旁边用红笔写着修正思路，字迹清瘦，和记忆里那本《情绪声学特征分析》扉页上的名字如出一辙。
信封里还夹着张便签，只有一行字：“老年组声纹存在2.3Hz的自然偏移，上次没说清楚。”
顾星遥的手指微微发颤，把便签捏在掌心。她想起雨里陆沉镜片后的光，想起他垂在身侧泛白的指节，忽然明白那些没说出口的话，都藏在这些细密的注解里。
江熠推门进来时，她正把信封往抽屉深处塞。“张教授催了，”他笑着走过来，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图谱，“走吧，再不去数据中心该下班了。”
经过走廊时，顾星遥的手机震了震，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：“答辩那天，我会带备份设备。”
她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，屏幕冰凉的触感渗进皮肤。走廊尽头的窗户映出她的影子，身后是江熠温和的脚步，远处是图书馆的尖顶，而某个角落，或许正有人望着她的方向，像很多年前那样，沉默地守着什么。
顾星遥深吸一口气，把手机塞进包里。抽屉里的信封安静躺着，像一份没寄出的心事，在空调风里，慢慢凉了下去。
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