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室的台灯亮到深夜时,顾星遥才把补充材料的最后一页装订好。江熠发来消息,问她要不要带份热牛奶过来,她指尖在屏幕上敲“不用啦”,唇角却先弯了弯——桌角还放着他傍晚送来的桂花糕,瓷盘里的糖霜没化,甜香混着纸张的油墨味,把“忙碌”两个字都烘得软乎乎的。
“还在跟数据较劲?”江熠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,他手里拎着个保温杯,指尖沾着点夜露的湿意,“猜你就没听,楼下阿姨说你这灯亮了快三小时了。”
顾星遥把材料推到一边,看着他把牛奶倒进她常用的玻璃杯里。杯壁很快凝上薄薄的水珠,他拿纸巾擦了擦杯底,才稳稳推到她手边:“刚去实验室那边转了转,张教授办公室还亮着灯,估计也在忙陆沉答辩的事。”
她握着温热的玻璃杯,指尖暖得发涨。白天整理陆沉补的那几份频谱图时,她特意对比了去年的旧数据,那些被修正的曲线里藏着的细心,和江熠此刻擦杯底的动作有点像——都是不声张的妥帖。
“其实下午去拿图谱时,”顾星遥搅了搅杯里的牛奶,“看到抽屉里那颗星星,突然想起高中时他总帮我修耳机。那时候我耳机总接触不良,他每次修好,都会在耳罩里塞颗薄荷糖。”
江熠正帮她把散落的便签归拢好,闻言笑了笑:“那他肯定没我细心。”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绒布袋,倒出颗用玻璃珠串的挂坠,阳光透过时能映出细碎的光斑,“上周去文具店看到的,觉得这颜色像你答辩时穿的那件白衬衫。”
挂坠的链子凉凉的,贴在手腕上却不觉得冷。顾星遥想起下午邻桌说的那些关于“敏感数据”的猜测,忽然觉得那些絮语都轻飘飘的——陆沉留下的图谱边角折得整齐,江熠送来的牛奶温度刚好,这些实在的暖意,比任何猜测都扎实。
第二天去实验室时,张教授正在整理陆沉的课题档案。见她进来,指了指桌角的文件夹:“老年组的补充案例我加了几个,你看看有没有需要补数据的。对了,陆沉昨天托人把他的声纹分析软件送来了,密码是你的生日。”
顾星遥愣了愣,点开软件时,界面弹出个小小的对话框:“上次说的那个低频滤波算法,我改了参数,你试试能不能让识别率再高些。”她想起去年冬天他把数据放在桌上时,围巾上的冰晶落在文件夹上,融成小小的水痕,那时他也是这样,把该说的都藏在数据里。
中午江熠来接她去吃午饭,路过教学楼的配电箱时,指示灯还亮着。顾星遥下意识往那边看了眼,江熠顺着她的目光笑了:“昨天我路过时,看到个男生在这儿收设备,背着黑色的双肩包,个子挺高,是不是陆沉?”
她脚步顿了顿,没点头也没摇头,却想起昨晚听的最后那段录音里,那声极轻的叹息。或许他根本没走远,就像高中时那样,等所有人都走过回廊,才把落下的星星悄悄放回抽屉里。
“晚上去看纪录片时,”江熠忽然牵住她的手腕,指尖温温的,“我带了望远镜,听说能看到天上的银河。”
顾星遥低头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,他的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,蹭在她手背上很舒服。远处的桂花树又落了阵花雨,落在两人脚边,像撒了把碎金。
答辩那天下午,顾星遥抱着补充材料走进会议室时,陆沉正站在窗边翻资料。他比去年清瘦了些,头发剪短了,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很清晰。看到她进来,他眼里闪过点笑意,像高中时她递给他修正液时那样,轻轻点了点头。
张教授开始提问时,陆沉的声音很稳。讲到老年组数据时,他顿了顿,看向顾星遥:“这部分的情绪特征分析,顾星遥做了三个月的跟踪记录,她整理的语料里有个87岁奶奶的笑声,是我见过最清晰的快乐样本。”
顾星遥把补充材料递过去,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,他的指尖有点凉,像刚从外面进来。她忽然想起抽屉里那颗银线星星,想起配电箱里的录音设备,想起那些没留名字的图谱和公式——原来有些守护从来不用挑明,就像此刻窗外的阳光,落在每个人身上,暖得自然又妥帖。
散场时陆沉叫住她,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小的U盘:“之前答应教你做的声纹可视化程序,在里面。”他顿了顿,又补充道,“江熠是个很好的人。”
顾星遥接过U盘,看到他手腕上戴着串很旧的红绳,和高中时她送他的那条一模一样。她忽然笑了:“你的课题能过,该请吃饭。”
陆沉也笑了,眼角有很浅的纹路:“等我把剩下的事处理完,叫上江熠一起。”
晚上江熠来接她时,手里拿着两罐橘子汽水。车开在种满梧桐树的路上,叶子把夕阳筛成碎光。顾星遥喝着汽水,忽然想起实验室抽屉里的星星,想起配电箱旁的温度,想起此刻手里汽水的甜味——原来过去和现在从来不是对立的,那些藏在细节里的暖意,正沿着时间的纹路,慢慢织成新的刻度,温温地贴在心上。
“看那边,”江熠忽然停下车,指着天边的银河,“是不是比纪录片里还清楚?”
星光落在他眼里,亮得像撒了把星星。顾星遥靠在车身上,手里的汽水罐凉丝丝的,心里却暖烘烘的——她知道,有些故事没结束,但新的篇章,正暖乎乎地开始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