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星遥把那副断了线的旧耳机放进玻璃罐时,江熠正站在窗台边摆陆沉送来的梧桐标本。晨光斜斜落在标本上,叶脉的纹路看得分明,他指尖拂过叶片边缘:“张教授说这是陆沉去年秋天摘的,特意压了半年等水分收干。”
罐子里的薄荷糖纸在光下泛着浅黄的光泽,顾星遥把银星搁在糖纸旁,忽然发现铁盒底层还压着张折了三折的信纸。展开时纸角发脆,是陆沉的字迹,比便签上的更青涩些,墨水洇了点边:“2022.03.15,她今天把错题本落我桌上了,最后一页画了只歪兔子,旁边写‘要是耳机不坏就好啦’——明天去修时多缠两圈胶带。”
“原来他记了这么久。”顾星遥指尖蹭过纸页上的褶皱,江熠凑过来时,发梢扫过她的耳尖,“下午去吃饭时,要不要把这个给他?”她摇头笑,把信纸折回原样:“留着吧,就当替他存着少年时的慌张。”
陆沉订的餐馆在老校区外,木窗对着爬满爬山虎的砖墙。他穿了件浅灰衬衫,袖口卷到小臂,看见顾星遥手里的玻璃罐时,耳尖先红了:“还以为你早扔了。”江熠把罐子里的银星拿出来放在桌上,三颗银星并排躺着,晨光下闪着细亮的光——一颗是昨天藕粉里的,一颗是顾星遥抽屉里的,还有颗竟是陆沉自己口袋里掏出来的,线尾缠着片干桂花。
“高三那年运动会,”陆沉用指尖拨弄着银星,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,“她跑完八百米蹲在操场边哭,说耳机又坏了,连加油的声音都没录上。我当时攥着这颗没送出去的银星,在看台后面站了半节课,直到江熠把外套披在她身上才敢走。”
江熠忽然笑了:“你那天撞翻了看台台阶上的矿泉水,我听见哗啦声回头,正看见你攥着口袋跑,以为是偷水的。”陆沉也笑,眼角弯出浅纹:“后来才知道,你早把她的旧耳机拿去修了,比我缠的胶带整齐多了。”
顾星遥咬着勺子没说话,看陆沉把桂花藕粉推到她面前,碗沿摆着颗用糖纸折的星星,是高中时最流行的那种菱形,糖纸还是橘子味的。“前几天整理实验室,”陆沉指了指糖纸星,“在旧书里翻到的,当年偷偷换了她错题本里的薄荷糖,怕她嫌薄荷太凉。”
饭后沿老校区的梧桐道往回走,陆沉忽然停在一棵梧桐树下,指着树干上模糊的刻痕:“看,还在。”是两个歪歪扭扭的字,“遥”和“沉”,被岁月磨得浅了,旁边却多了道新刻的,是“熠”字,笔画干净,和江熠的字迹很像。
“上周来的,”江熠坦然承认,指尖敲了敲新刻的字,“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占着树。”陆沉笑出声,从背包里拿出个小小的蓝牙音箱,按下播放键时,流出段嘈杂却温暖的声音——有蝉鸣,有跑道上的呐喊,还有个女孩带着哭腔的笑:“江熠你别晃!我录不清啦!”
“去年修旧电脑时恢复的,”陆沉调低音量,眼里的光软得像春融,“是她高三运动会那天录的,原来她早录到加油声了,哭是因为跑岔了气。”顾星遥忽然想起那天江熠蹲在她身边,用矿泉水瓶给她冰额头,低声说“哭什么,我给你喊了三遍加油,够你记到毕业”,原来那时陆沉也在,只是躲在梧桐叶后面,把少年心事藏得和树影一样深。
送陆沉回实验室时,他从窗台上拿起个半旧的素描本,递给顾星遥:“这个也该还你了。”翻开时掉出片银杏叶,和视频里去年冬天落在地上的那片很像。素描本里画满了同一个场景——实验室的窗台,有时落着星子,有时飘着桂花,角落里总坐着个看电脑的女孩,手边摆着颗星星糖,而窗台外的梧桐树下,总有个模糊的身影,或蹲或站,手里要么攥着螺丝刀,要么捏着颗没送出去的糖。
“最后一页有日期,”陆沉转身去收拾桌上的试剂瓶,声音混着翻书的沙沙声,“画完最后那页,我就把程序注释改完了——知道你们会把日子过得暖乎乎的,我这颗云后的星星,也该落回自己的轨道啦。”
顾星遥翻到最后一页,画的是天文台的银河,星星旁边写着行小字:“2024.09.12,星子落进她窗台了,我该去摘自己的星了。”江熠握住她的手,掌心温温的,像握住了满手的星光。
走出实验楼时,桂花香又涌了上来。顾星遥把素描本抱在怀里,看天边的云慢慢散开,露出后面清亮的星子。她知道,有些回声会留在旧糖纸里,留在梧桐刻痕上,留在没说出口的少年心事里,而往前走时,身边有牵着的手,有暖乎乎的日子,还有天上的星,和心里的光,都亮得正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