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阳把实验楼的影子拉得很长,顾星遥抱着素描本走在石板路上,桂花香黏在衣摆上,像没干的墨痕。江熠拎着陆沉塞的梧桐标本盒,指尖蹭过盒沿的木纹:“他刚才往我包里塞了袋桂花糕,说是实验室楼下阿姨做的,特意多放了糖。”
顾星遥低头翻素描本,最后一页的银河旁落了片细小的桂花,是刚才陆沉转身时,从窗台飘下来的。她指尖按在“摘自己的星”那行字上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——是林小满抱着本厚厚的植物图鉴,裙角扫过路边的三叶草:“可算找着你们!张教授让把去年的梧桐标本归档,陆沉说你们这儿有份最完整的。”
林小满凑过来看素描本时,图鉴“啪嗒”掉在地上,露出夹在里面的照片。是张拍糊了的旧照,背景是高三的教室,顾星遥趴在桌上补觉,陆沉站在后排书架旁,手里捏着颗糖,而江熠正从后门进来,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耳机线。“这是去年整理旧相机找着的,”林小满捡起照片,指尖点着陆沉发红的耳尖,“当时还纳闷他站那儿干嘛,原来在等你醒着给你塞糖啊。”
归档室在图书馆三楼,木架上摆着排玻璃罐,和顾星遥装旧物的那个很像。张教授正用软毛刷拂去标本上的浮尘,看见素描本时笑了:“陆沉这小子,去年秋天总往档案室跑,借了堆天文图鉴,说要改程序里的星轨参数。”她从抽屉里拿出张泛黄的星图,是2022年3月15日的夜空,标注着“昴星团”的位置画了个小小的兔子头,“他那天来查星图,说要记着某颗星的位置,给错题本画兔子的姑娘留个念想。”
顾星遥忽然想起那封写在2022年3月15日的信纸。原来那天陆沉不仅记了错题本上的歪兔子,还在星图上描了兔子头——少年的慌张哪是藏得住的,早顺着星轨,落在了她不知道的角落。
傍晚去陆沉说的“摘星地”时,江熠把外套披在她肩上。是片临湖的草坪,远处天文台的圆顶泛着银辉,陆沉正蹲在草坪上摆小灯,见他们来,举了举手里的星轨投影仪:“上周算好的,今晚昴星团最亮。”
林小满抱着果汁跑过来,手里晃着张纸条:“刚在投影仪里找着的,陆沉写的!”纸条上是熟悉的字迹,比信纸上的稳了些:“2024.10.05,星轨交汇时,她身边的光够亮了,我该往自己的星走了。”
顾星遥转头时,正看见陆沉把投影仪对准夜空。细碎的光点落在草坪上,像撒了把星星,其中道浅金色的光轨,正好落在她和江熠脚边,而另道银白的光轨,往天文台的方向慢慢延伸。“这是按真实星轨做的,”陆沉坐在湖边的石阶上,手里转着颗银星,“我的星轨在猎户座那边,离昴星团远着呢,但总能看着亮。”
江熠递给他罐橘子汽水:“下个月猎户座流星雨,一起去看?”陆沉接过来时,汽水罐上的水珠滴在手上,他笑了:“去!不过得带相机——这次不躲着拍了,得让你们给我拍张正脸,贴实验室门口当‘星轨导航图’。”
顾星遥咬着橘子味的糖,看星轨在草坪上慢慢流转。桂花香从湖边飘过来,混着少年们说话的声音,她忽然明白陆沉说的“落回自己的轨道”是什么意思——不是疏远,是终于能坦然站在光里,看彼此的星都亮着,既不刺眼,也不孤单。
回去时江熠牵着她的手,掌心沁着温意。路过老校区的梧桐道,树干上的“遥”“沉”“熠”三个字被月光照得软软的,顾星遥忽然停住脚,从包里拿出支细笔,在三个字旁边画了个小小的星芒。
“这样就齐了,”江熠低头看她画完,指尖蹭过她发梢的月光,“不管走多远,回头总能看着这颗星。”
顾星遥抬头时,天边的昴星团正亮得正好。她知道旧糖纸里的回声不会散,梧桐刻痕上的温度不会凉,但往前走的路更暖——身边有牵着的手,身后有能回头的岸,天上的星各在其轨,却都朝着亮处走,这就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