观测室的木门被风推得轻晃时，顾星遥正把那张桂花笺铺平在星图上。笺纸边缘的桂花印晕开些淡痕，和陆沉刚抄下的星轨坐标并排放着，倒像谁把1985年的秋光裁了片，正往今秋的风里贴。
“这铜片上的星轨，倒是能跟新馆的星仪对上。”老管理员捧着本牛皮笔记本进来，书页里夹着片压平的银桂，“沈先生当年留了话，说等哪年有人补全了那段缺的星轨，就把这个交出去。”笔记本翻开时，纸页间掉出枚铜制的星轨书签，签尖缠着半段蓝线，和沈清和竹篮上的线绳是同个颜色。
沈奶奶正蹲在阶前捡桂花，闻言抬头笑：“这线是我缝围裙剩的，他当年总爱偷我的线缠书签。”她往顾星遥手里塞了把刚筛好的桂花，“你闻，今年的香比去年浓，该是他在天上催着桂树多开呢。”顾星遥指尖沾了点桂花粉，往书签的蓝线上轻蹭，竟真蹭掉点旧年的灰——线芯里裹着丝银亮，是枚极小的银星，和沈奶奶发间的银星发卡一模一样。
陆沉突然从帆布包里翻出个铁盒子，是今早从旧铁柜底层找见的。盒盖一掀，里面躺着两小罐玻璃樽，一罐装着琥珀色的酱，一罐是半罐干桂花。“罐底有字。”林小满凑过去，指尖点着罐身的刻痕，“‘1986.9，给清和的桂花酿’，另一罐是‘留着掺新糖’。”
沈清和捏着玻璃罐的手顿了顿，罐口的木塞早被岁月浸得软了，轻轻一拔就开。甜香混着微酸漫出来时，她眼眶忽然红了：“他总说桂花酿要等霜降才好喝，那年我等了整季，他却带着新馆的星图样稿去了北京。”陆沉往小碟里倒了点酿，琥珀色的酱里浮着几粒碎桂花，江熠尝了口，咂咂嘴：“比街上卖的甜，还带着点橘子香——跟顾星遥包上沾的味儿一样。”
顾星遥摸了摸帆布包侧袋，那根桂花枝还挂在链上，只是此刻竟沾了点酿的甜香。她突然想起昨夜陆沉说的话，指尖往星图的缺角按去：“沈先生标的坐标，正好能补上星仪的旧数据。”陆沉拿笔往星图上描，笔尖过处，新墨和旧图的铅笔痕融在一起，“老管理员说新馆的星仪总差口气，说不定就是等这段旧星轨归位。”
林小满举着手绘板画得起劲，屏上早拼好了四张图：1985年的铁柜、1986年的老照片、今晨的铜片，还有此刻陆沉和顾星遥凑在星图前的样子。“你看这光影！”她把画板转过来，“当年穿风衣的先生站的位置，正好是陆沉现在站的地方，连指尖落的角度都一样。”沈奶奶凑过来看，突然指着画板角落笑：“那时候他总爱站在那儿看星仪，说那个角度能同时望见江面的船和天上的星，像把日子两头都攥住了。”
日头偏西时，江熠抱着两罐新酿的桂花糖进来，是他跑了三条街找的老铺子。“老板说加了橘子皮才够香。”他往沈清和手里塞了罐，“沈奶奶，这罐给您，掺着旧酿喝，算新日子接旧日子。”沈清和揭开罐盖，白糖里滚着金黄的桂花，她舀了勺往旧酿里兑，琥珀色的酱突然漾开圈涟漪，像有谁在罐底轻轻搅了下。
顾星遥把桂花笺夹回日志时，发现笺纸背面还压着半行小字：“等星轨补全了，就带你去看流星雨。”陆沉正帮她把星图卷起来，指尖扫过笺纸，忽然低声笑：“下月的流星雨，说不定就是他在应话。”风从观测室的窗飘进来，卷起桌上的桂花末，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，又往日志的书页里钻——旧日志的最后一页，不知何时多了片新鲜的桂花，和1985年铁柜锁芯里的干花，在风里轻轻碰了碰。
老管理员锁门时，见阶前的桂花堆里落了枚星轨书签，蓝线缠的银星在暮色里闪着光。他弯腰捡起来，却见书签下压着张新的桂花笺，上面是两行字，笔迹一个清隽一个利落——“2024.10.13，星轨补全了，桂花正香”，旁边画了两颗挨在一起的小星，星旁沾着点橘子味的糖霜，甜得像要把新旧两季的秋光，都酿进了同阵风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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