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7

飞机缓缓降落在英国机场，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啸声。张依诺掏出手机，指尖轻点屏幕，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：“阿言，我外甥来了，来机场接我们吧。”她的语调轻快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
白旭言是张依诺的法定丈夫，中英混血的他操着一口略显滑稽的中式英语，性格温和，甚至有点儿孩子气。两人从大学相识到如今移居英国，一路走过不少风风雨雨。

张依诺转过头，看着身旁的张子墨。少年低垂着头，目光游离，眉眼间满是倦意。她轻轻伸手，将他搂进怀里。“别难过，有小姨在。”她低声安抚。谁料话音未落，张子墨抬手擦了擦鼻尖的泪，动作隐秘而克制。就在这一瞬间，一辆深色轿车稳稳停在他们面前，车门“咔哒”一声弹开。

“Oh my dear，外甥怎么了？”白旭言探出脑袋，语气夸张得像是在演舞台剧。张子墨勉强扯出一抹笑，嘴角却很快又耷拉下来。白旭言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称呼太过随意，顿了顿，问道：“Oh my dear，我总不能一直叫‘外甥’吧，给个名字？”张子墨低声答道：“张子墨。”声音清冷，像是隔着一层薄雾。张依诺忍不住插嘴：“阿言，回家，带他回家。他房间收拾得怎么样？”白旭言咧嘴一笑，终于恢复了正常语调：“收拾完了，子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，我去买。”

回到家，张依诺牵着张子墨走上二楼，推开一扇房门：“呐，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。”白色的床单被罩一尘不染，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地排列着，甚至连墙上的画框都挂得恰到好处。张子墨抿了抿唇，神色复杂地扫视四周——这一点，简直像极了他的母亲，欲言又止抿抿唇。

“宝贝，还想要什么？大胆说，要不然可没有了哦～”白旭言故技重施，语调轻快得让人难以拒绝。张依诺站在一旁，眼神温柔地看着他，仿佛在无声地鼓励。张子墨迟疑片刻，终于鼓起勇气开口：“我想要薄荷绿色的床单……可以吗？”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。白旭言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，“哦宝贝，这要求太简单了，没什么不好意思的！”一边说着，张依诺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薄荷绿床单，递到张子墨面前：“怎么样？喜欢吗？”

张子墨点点头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激。夫妻二人配合默契，不到十分钟便铺好了床。随后，他们又问了一连串问题：“饿不饿？想吃什么呢？”张子墨有些受宠若惊，但长途旅行的疲惫让他只想休息：“我不很想吃饭，我想睡觉。”张依诺和白旭言对视一眼，默契地退出房间：“Good night！Have a good dream！”关门时，张依诺忍不住补充了一句：“想哭就哭出来吧，隔音很好！”

房间里静了下来，张子墨的目光落在床边的那个巨大玩偶上。那是一只足足一米六高的大鹅，毛茸茸的身躯柔软蓬松，黄朔送过一模一样的。他知道张子墨有睡眠问题，十七岁生日那天特意送了这个，希望他能抱着它入睡。如今，那只大鹅再次出现在眼前，而人却远隔8100公里。想到这里，张子墨再也抑制不住涌上心头的情绪，扑倒在床上，紧紧抱住大鹅，放声大哭。

客厅里，白旭言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，忍不住拉着张依诺问：“依诺，子墨他……发生什么了？”张依诺叹了口气，率先坐到沙发上，示意他也坐下：“我姐对这孩子太严苛了，高中进了家娱乐公司，高考完就出道了。今年大二，送出国好像是因为我姐撞破了他和暧昧对象接吻了。要我说真没必要，他们俩都五年了，肯定不是虚情假意，没粉丝拍到，何必管那么多呢？”白旭言啧啧叹气，摇头感慨：“好狠的心呐！亲儿子都这么对待。”张依诺也跟着叹气：“是啊，一个妈生的，她封建我开放，把子墨给咱俩养，回去一定能见到一个不一样的他！”白旭言听罢，笑着在她脸上轻轻啄了一口，点点头。

房间里，张子墨的哭声渐渐减弱。他抱着大鹅，眼泪濡湿了鹅绒的表面。神志恍惚间，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：如果自己的病不治，多久才能熬到尽头？想到这里，他疲惫地闭上了眼，沉沉睡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