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室里的烛火晃了晃,魏无羡的指尖还沾着辣酱的油星,被蓝忘机扣在腕间的力道不大,却像条温凉的铁链,将他所有虚张的轻快都锁得严严实实。
“此处该绣红梅。”蓝忘机的拇指在染了辣酱的月白袖口轻轻摩挲,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。
魏无羡愣了愣——蓝氏子弟的衣袍素净得近乎刻板,他从前总笑蓝忘机穿得像块会走路的玉璧,如今这玉璧倒要在油渍处绣红梅?
“蓝湛你疯了?”他故意提高声调,腕间却悄悄反扣住蓝忘机的手。
对方掌心有层薄茧,是常年握避尘磨出来的,此刻还带着方才输送灵力后的暖意。
魏无羡喉间发紧——这双手该握剑斩邪祟的,怎么就用来给他渡灵力、擦药渍了?
“魏婴喜欢。”蓝忘机垂眸看他,眼尾的红痕在烛火里像抹化不开的朱砂。
魏无羡突然想起方才喝汤时,这人握着茶盏的手在抖,此刻却把他的腕骨焐得发烫。
他喉头滚了滚,正要说什么,廊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“含光君,魏前辈。”蓝景仪端着茶盘跨进门,青瓷盏里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。
魏无羡眼尖地瞥见他袖角露出半截纸包——是他今早藏在梁上的止痛丹,定是方才翻辣酱罐时掉出来的。
蓝景仪的耳尖瞬间红透,茶盘在掌心晃了晃,又稳稳托住。
他低头将茶盏一一摆上案几,最后那盏参汤特意推到魏无羡手边:“今日天冷,厨房多熬了参汤。”说罢转身要走,却在门槛处顿了顿,轻声道:“景仪...什么都没看见。”
魏无羡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,喉间那团酸意突然涌上来。
他抓起参汤抿了一口,甜津津的参味混着药气,分明是蓝忘机特意交代的火候——定是方才蓝景仪进来时,蓝忘机用传音入密叮嘱过。
窗外的雨来得毫无预兆,先是一滴打在青瓦上,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急响。
魏无羡望着被雨帘模糊的窗纸,突然打了个寒颤。
他本就畏寒,何况方才头痛发作时耗了灵力,此刻后颈凉得像浸在冰水里。
“阿羡?”蓝忘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他独有的清润。
魏无羡转身时故意踉跄一步,整个人跌进对方怀里:“蓝湛,雨打窗棂的声音好吵,我...我怕黑。”
蓝忘机的身子僵了僵,到底还是圈住他的腰,引着往床榻走去。
被褥是方才新换的,带着晒过阳光的暖香。
魏无羡缩进他怀里,听着对方沉稳的心跳声,渐渐有了困意。
可就在意识朦胧时,他突然看见黑雾——不是白日里那种若有若无的影,是铺天盖地的黑,裹着尖啸的风声,要把他的魂魄往深处拽。
“莫要靠近!”他猛地惊醒,冷汗浸透了中衣。
蓝忘机立刻支起灵力屏障,指尖按在他眉心缓缓揉动:“别怕,我在。”魏无羡望着他泛青的眼下,突然想起方才蓝景仪说的“什么都没看见”——原来蓝忘机早让小辈们盯着他,连藏药丹的动静都瞒不过。
“阿羡,可还难受?”蓝忘机的手抚上他后颈,灵力如温溪般渗入。
魏无羡刚要摇头,院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。
蓝思追掀帘而入,发梢沾着雨珠:“含光君,漠北商队的人说,近日沙漠里总有人走着走着就丢了魂,只剩副躯壳往前挪。”他的目光扫过魏无羡,欲言又止,“还有...那些人的症状,和前日蓝安他们...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蓝忘机打断他的话,指尖轻轻搭在魏无羡腕间。
魏无羡察觉不对——这不是诊脉,是蓝氏秘术“探魂诀”。
蓝银从蓝忘机指尖渗出,顺着血脉钻进他识海,触到某处时突然一顿,像剑刃劈在朽木上。
“疼?”蓝忘机立刻收回灵力,眼尾的红痕更深了。
魏无羡强撑着笑:“不疼,就是...像被小蚂蚁咬了口。”他望着蓝忘机攥紧的拳头,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——这人从前连眉头都不会皱,如今倒学会藏情绪了。
雨越下越大,庭院里的青石板积了水。
魏无羡正要说些什么,院外传来“扑通”一声。
蓝启明扶着廊柱起身,衣摆沾了泥:“魏前辈,我...我没看路。”他踉跄着要走,半块玉突然从袖中滑落,在雨里闪着幽蓝的光——那纹路,和前日蓝安离魂时他在其识海看到的一模一样!
魏无羡瞳孔骤缩,正要弯腰去捡,耳边突然响起清越的琴声。
蓝忘机的忘机琴不知何时横在膝上,七根弦震颤着,将那半块玉震得滚进了雨洼里。
蓝启明脸色一白,慌忙蹲下捡起玉:“抱歉,这是家传的旧物...”他匆匆行了礼,踩着积水跑远了。
“蓝湛?”魏无羡转头看他,琴声已歇,蓝忘机的指节泛着青白。
“他身上有怨气。”蓝忘机将他往怀里带了带,“近日莫要单独见他。”魏无羡应了,却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攥紧了被角——那半块玉上的噬魂纹,分明和他头痛时眼前的黑雾是同个气息。
夜更深了,雨还在敲着窗。
魏无羡蜷在蓝忘机怀里,听着对方均匀的呼吸,却怎么也睡不着。
他望着案几上那坛藏了一半的天子笑,突然想起明日是他们初遇云深不知处的日子。
从前总说等安定了要挂红绸,如今...
“魏婴?”蓝忘机迷迷糊糊唤他,手臂又紧了紧。
魏无羡凑过去吻了吻他唇角:“睡吧,明日...明日我有个主意。”蓝忘机嗯了一声,翻了个身,将他整个人圈进怀里。
魏无羡望着窗外的雨,嘴角勾起抹笑——等明日他偷偷买了红绸,定要把静室里里外外都挂满,让含光君的雅正规矩,都浸在这红红火火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