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埂上的青梅

他走后，青禾夜夜坐在窗前，数着天上的星星。村里有人说，府城的姑娘穿绫罗戴珠翠，怕是看不上乡下丫头。青禾就把箱底的花布荷包摸出来，上面的桃花被磨得发白，却依然柔软。她想，林墨说过，镇上的胭脂再香，也不如田埂上的野茉莉。

半月后，报喜的人敲着铜锣进了村，说林墨中了秀才。林墨爹杀了家里养的老母鸡，摆了流水席，可林墨却没顾上喝酒，揣着府学的文书，直奔青禾家。

他撞进院子时，青禾正蹲在井边洗衣服，听见动静回头，看见他穿着簇新的青布长衫，头发束成了发髻，竟比往日清俊了许多。

“我……”林墨喘着气，从袖袋里掏出个油纸包，“给你带了府城的蜜饯，桂花味儿的。”

青禾接过蜜饯，却没拆，只是看着他：“中了？”

“中了！”林墨笑得像个孩子，忽然想起什么，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木雕——是只歪歪扭扭的青禾虫，翅膀上还刻着细密的纹路，“在府城看到个老木匠，学着刻的，像不像？”

青禾接过木雕，指尖触到上面粗糙的刀痕，那是他笨手笨脚学来的心意。她忽然低下头，肩膀微微颤抖。

“你别哭啊！”林墨慌了神，手忙脚乱地想擦她的眼泪，“是不是……是不是嫌我刻得丑？”

“不是……”青禾摇摇头，声音带着哽咽，“是高兴。”

阳光穿过葡萄架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远处的水田里，新插的秧苗正舒展着嫩叶，像无数双向上张望的眼睛。林墨看着青禾泛红的眼眶，忽然鼓起勇气，从袖袋里摸出个东西，轻轻放在她手心。

那是一枚用田间最常见的青禾穗编成的戒指，草叶被他反复揉搓过，柔软得像棉线，穗子上还沾着一点点干涸的泥渍。

“青禾，”他的声音有些发颤，却异常清晰，“我知道我现在只是个穷秀才，以后还要去考举人、进士，或许会走很远的路。但我走再远，田埂上的路总会认得回家的方向。你……愿意等我吗？”

青禾攥着那枚草戒指，感受着草叶间残留的、属于他掌心的温度。她想起多年前那个蹲在田埂上给她送馍的少年，想起他编的草蚱蜢、带来的花布，想起每一次从镇上、从府城奔回来时，眼里映着的星光。

她抬起头，眼里还含着泪，却笑了，像初夏第一朵绽开的荷花：“嗯，我等你。”

风从田埂上吹过，带来新稻的清香。林墨看着她笑弯的眉眼，忽然觉得，这世间所有的功名前程，都不及眼前这个姑娘，和她手心里那枚带着泥土气的草戒指。

他们的故事，就像这田埂上的青禾，在岁月里悄悄拔节生长，从青梅竹马的懵懂，到如今，终于在风里雨里，结出了第一颗饱满的、名为“承诺”的穗子。而远处的青山默默见证着，这对在泥土里扎根的恋人，终将在时光里，酿成一坛最清甜的田园佳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