前夕

手术定在次日清晨。沈念躺在病床上，看着护士在床头挂上明天的术前禁食提示牌。窗外的日内瓦湖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，将病房墙壁染成琥珀色。

"周沉呢？"她问正在调整输液速度的护士。

"您未婚夫去办理最后的手续了。"护士微笑着回答，"他留了这个给您。"

护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。沈念用尚能活动的左手费力地打开它，上面是周沉熟悉的字迹：

"去买你喜欢的蓝莓派了，很快回来。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时你说过，蓝莓派是世界上最好的安慰食物。——永远爱你的沉"

沈念将纸条贴在胸口，闭上眼睛。三个月前，她还独自躲在青石镇的小屋里等待死亡；而现在，有人记得她随口说过的每一句话，愿意为她横跨半个地球寻找一线生机。

门轻轻打开，周沉带着一身寒气进来，手里果然拿着一个精致的纸盒。

"那家店排队的人真多，"他抖落外套上的雪花，"幸好赶在关门前买到了最后一份。"

他打开盒子，蓝莓的香甜气息立刻充满病房。沈念想坐起来，周沉连忙放下盒子帮她调整床位。

"我自己来，"沈念固执地说，用左手撑着床垫。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她气喘吁吁，最终还是在周沉的帮助下才坐直。

周沉切下一小块派，送到她嘴边："医生说明天手术后至少两天不能进食，今晚多吃点。"

蓝莓在舌尖爆开酸甜的汁液，沈念突然哽咽。这个味道太像生命本身——甜蜜中带着酸楚，转瞬即逝却又令人留恋。

"怎么了？"周沉擦去她嘴角的碎屑。

沈念摇头，指向床头柜："帮我打开那个文件夹好吗？"

文件夹里是一沓泛黄的乐谱手稿，边缘已经磨损。周沉小心地取出来，认出是手写的音符和标记。

"妈妈最后的作品，"沈念轻声解释，"她去世前一个月写的，那时她已经不能亲自演奏了，全靠口述让别人记录。"

周沉翻看着那些音符，虽然不懂乐理，但仍能感受到旋律中流淌的情感："它有名字吗？"

"《未完成的安魂曲》。"沈念的手指轻轻抚过乐谱，"妈妈说，死亡不是终结，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。她希望这首曲子能安慰活着的人。"

周沉突然明白了沈念此刻拿出这份乐谱的用意，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："你会亲自完成它的，等手术后..."

"万一我不能呢？"沈念直视他的眼睛，"周沉，我们都清楚明天的手术风险。如果...如果我没能从手术台下来，我希望这首曲子能陪伴你。"

周沉猛地站起来，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："不要说这种话！你会没事的，一定会！"

"嘘..."沈念用食指抵住他的嘴唇，"勇敢面对所有可能性，这不正是你教我的吗？"

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，拍打着玻璃。周沉跪在病床边，将脸埋在沈念的手心里。他感到她的泪水落在自己发间，温热而咸涩。

"答应我一件事，"沈念的声音从上方传来，"如果明天出了意外，不要责怪任何人，包括你自己。带着我们的爱好好活下去，完成你的音乐厅设计。"

周沉抬头，发现沈念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平静微笑。这一刻他忽然明白，真正的勇气不是确信自己能赢，而是明知道可能会输，依然全力以赴。

"我答应你，"他紧握她的手，"但你也要答应我，无论如何都要回来。即使全世界的医学专家都说没希望了，你也要为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战斗。因为我会一直等你，念念，直到最后一秒。"

他们额头相抵，呼吸交融。蓝莓派的香气、消毒水的气味、冬日特有的清冷，所有这些感官记忆交织在一起，成为生命最鲜活的证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