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室上方的红灯亮起时，周沉感到一阵眩晕。他强迫自己深呼吸，坐在等候区的长椅上。墙上时钟的指针指向上午八点十五分，沈念已经被推进去半小时了。

"周先生？"一位护士走过来，"杜邦医生让我通知您，麻醉很顺利，手术正式开始了。预计需要五到六小时。"

周沉点头致谢，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工作，却发现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。他转而拿出素描本，开始画沈念的样子——她拉琴时的专注神情，她教孩子们音乐时的温柔微笑，她在病床上吃蓝莓派时眼角的细纹...

"画得不错。"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
周沉转头，看到一位白发老人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边。老人穿着病号服，瘦得惊人，但眼睛异常明亮。

"谢谢。"周沉礼貌地回答，继续低头作画。

"里面是你的爱人？"老人问。

周沉惊讶地抬头："您怎么知道？"

"这种表情，"老人指了指自己的眼睛，"只有等待至亲的人才会有的眼神。我在这里见过太多了。"

老人自称马库斯，是医院的"常客"，经历过三次心脏手术。"每次他们都以为我要死了，但我又回来了。"他笑着说，声音沙哑却充满活力，"死亡没那么容易抓住一个还有牵挂的人。"

周沉不知不觉与老人聊了起来。马库斯曾是一位钢琴家，四十岁时因心脏病被迫结束演奏生涯。"我以为失去钢琴就等于失去生命，"他说，"但后来我发现，音乐不只存在于指尖，更存在于这里。"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。

时钟指向十一点时，手术已经进行了三个小时。周沉开始频繁查看手术室大门，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打沈念教他的节奏。

"你害怕吗？"马库斯突然问。

周沉诚实地点点头："怕得要命。"

"好，"老人满意地说，"恐惧说明你还活着，还有在乎的东西。最可怕的是对一切都麻木了。"他望向远处，"我妻子去世时，我甚至感觉不到悲伤，那才是真正的死亡。"

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谈话。杜邦医生从手术室走出来，手术帽和口罩上沾着血迹。周沉的心跳几乎停止。

"周先生，"医生的表情严峻，"手术出现了并发症。沈小姐的神经系统对注入的干细胞产生了强烈排斥反应。我们正在全力控制。"

"什么意思？"周沉站起来，双腿发软，"她会有危险吗？"

"她现在的状况很危险，"医生直言不讳，"我们已经采取了所有可能的措施。请您做好心理准备。"

世界在周沉眼前碎裂。他抓住医生的手臂："求您救救她，无论用什么方法..."

"我们会尽全力的。"医生匆匆返回手术室。

周沉瘫坐在长椅上，双手抱头。马库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："别放弃希望。医学有其极限，但爱没有。"

时间变得模糊而漫长。每一分钟都像一个世纪。周沉盯着时钟，看着分针缓慢移动：十一点四十、十二点十五、十二点五十...

下午一点二十分，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。这次走出来的除了杜邦医生，还有三位周沉没见过的医护人员。他们的表情让周沉的心沉到谷底。

"周先生，"杜邦医生的声音疲惫，"情况很不乐观。沈小姐的自主呼吸已经停止，我们用了呼吸机。她的瞳孔对光反应微弱，脑电波活动显著降低..."

周沉听不懂那些医学术语，但他明白核心意思：沈念正在死去。

"我能见她吗？"他打断医生。

医生犹豫了一下："理论上手术中不允许家属进入，但鉴于目前情况...可以给您五分钟。"

穿上消毒衣、戴上口罩帽子的过程像一场梦。周沉跟着护士穿过长长的走廊，进入明亮得刺眼的手术室。沈念躺在手术台上，身上插满管子，周围是各种闪烁的仪器。她的脸被氧气面罩遮住大半，露出的部分惨白如纸。

"她听得到你说话，"护士在他耳边轻声说，"研究表明，即使在深度昏迷状态下，病人仍能感知亲人的声音。"

周沉握住沈念冰冷的手，俯身在她耳边低语："念念，是我。我知道你很累，很想休息...但求你，再坚持一下。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？无论结果如何，一起面对。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..."

监测仪上的波纹微弱地跳动着，没有明显变化。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遗憾的眼神。

"还有一分钟。"护士轻声提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