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泽宇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。
陆子谦盯着前方空荡荡的座位，笔尖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描画着"Z.Y."两个字母。周三篮球赛后，尚泽宇就像人间蒸发一样，没有任何消息。班主任只说他是"家中有事"，但流言已经在班级里蔓延——有人说他转学了，有人说他和父亲大吵一架被禁足，甚至还有离谱的传闻说他住院了。
"陆子谦！"李老师的声音把他惊醒，"请回答这个问题。"
陆子谦猛地站起来，课本"啪"地掉在地上。全班哄笑中，他红着脸捡起书，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讲到哪一页。
"第87页，第三段。"一个女生小声提醒他。
下课后，陆子谦犹豫再三，还是走到李老师办公桌前。"老师，尚泽宇...他什么时候回来？"
李老师推了推眼镜，"他父亲打电话请了假，具体没说。你很关心他？"
"只是...小组作业的事。"陆子谦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。
走出办公室，陆子谦摸出手机，看着通讯录里尚泽宇的名字。他们从未通过电话，所有的交流都停留在学校和那张小小的纸条上。他的拇指在"拨打"键上方悬停了几秒，最终还是锁上了屏幕。
放学路上，陆子谦鬼使神差地走向了与家相反的方向。半小时后，他站在一栋豪华别墅区的铁门外，被保安拦住了去路。
"请问你找谁？"
"尚泽宇，"陆子谦声音发紧，"他住在这里吧？"
保安上下打量他朴素的校服和书包，"你是？"
"同学。"陆子谦攥紧了书包带，"有...学习资料要给他。"
保安用内线电话确认后，意外地放行了。陆子谦沿着鹅卵石小路走向中央那栋三层别墅，心跳越来越快。喷泉、玫瑰园、露天泳池...这一切都和他生活的世界相距甚远。
他刚按响门铃，大门就开了。一位穿着制服的女管家微笑着看他，"是陆同学吧？少爷在二楼右转尽头房间。"
"少爷"这个称呼让陆子谦感到一丝不适。他小心翼翼地踏上大理石楼梯，生怕自己的旧球鞋在上面留下痕迹。
尽头房间的门虚掩着。陆子谦轻轻敲了敲，没人应答。他推开门，看到尚泽宇背对着门口坐在落地窗前，右腿搭在脚凳上，膝盖缠着厚厚的绷带。
"管家？我说了不用茶..."尚泽宇转过头，声音戛然而止。他瞪大眼睛，"子谦？"
房间陷入诡异的沉默。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，给尚泽宇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，却也让他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。他穿着宽松的居家服，头发乱糟糟的，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，和学校里那个光芒四射的样子判若两人。
"你怎么..."陆子谦指了指他的膝盖。
"旧伤复发了而已。"尚泽宇试图站起来，却疼得倒吸一口冷气。陆子谦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他。
"别动！"陆子谦的声音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厉。他扶着尚泽宇坐回椅子上，发现对方右膝的绷带已经渗出了淡黄色液体。"这根本不是'而已'，你需要去医院。"
尚泽宇苦笑着摇头，"去过，昨天刚回来。"他指了指床头柜上一堆药瓶，"抗生素，止痛药，消炎药...全套服务。"
陆子谦拿起药瓶看了看说明，眉头越皱越紧。"这是...膝关节滑膜炎？"
"老毛病了，"尚泽宇轻描淡写地说，"从十四岁开始就这样，打比赛太拼就会发作。"
陆子谦想起篮球赛上尚泽宇摔倒的场景，胸口一阵发闷。"为什么不告诉我？"
"告诉你有什么用？"尚泽宇笑了笑，"让你担心吗？"
陆子谦沉默地环顾房间。墙上贴着几张篮球海报，书桌上摊开着课本和笔记，床头柜上摆着一个相框——照片里的小尚泽宇站在领奖台上，身边是一个优雅的女人，应该是他母亲。
"你爸妈呢？"陆子谦问。
"我妈去法国参加花卉展了，"尚泽宇的表情黯淡下来，"我爸...大概在公司吧。"
陆子谦注意到他说到父亲时语气的微妙变化。他犹豫了一下，从书包里掏出几份复印的笔记，"这几天的课业...我想你可能需要。"
尚泽宇接过笔记，指尖轻轻擦过陆子谦的手掌。"谢谢。"他声音很轻，"你是唯一来看我的人。"
这句话像一把小刀扎进陆子谦心里。他无法想象光芒万丈的尚泽宇会如此孤独。
"绷带该换了，"陆子谦指了指渗液的膝盖，"有医药箱吗？"
尚泽宇指向浴室。陆子谦找来医药箱，小心翼翼地拆开旧绷带。当伤口完全暴露时，他倒吸一口冷气——尚泽宇的右膝红肿得吓人，皮肤上还有几道明显的手术疤痕。
"第一次手术是十五岁，"尚泽宇平静地说，仿佛在讲述别人的事情，"半月板撕裂。后来陆陆续续又做了三次小手术。"
陆子谦用棉签蘸着消毒水，轻轻擦拭伤口周围。尚泽宇肌肉紧绷，但一声不吭。"疼就说，"陆子谦低声道，"没必要忍着。"
"习惯了。"尚泽宇看着陆子谦专注的侧脸，"你手法很专业。"
"我奶奶有关节炎，"陆子谦解释，"经常帮她换药。"
新绷带缠好后，尚泽宇试着活动了一下膝盖，"好多了。"他忽然抓住陆子谦的手腕，"为什么来看我？"
陆子谦僵住了。他能说什么？说他三天没见到尚泽宇就像丢了魂？说他甚至梦到了对方？"小组作业..."他干巴巴地说。
尚泽宇笑了，那个熟悉的酒窝又出现在脸颊，"撒谎。"他松开手，"不过没关系，我很高兴你来了。"
陆子谦低头收拾医药箱，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。就在这时，楼下传来大门开启的声音和管家的问候声："尚先生，您回来了。"
尚泽宇的表情瞬间变了。"我爸回来了，"他急促地说，"你得走了。"
"什么？为什么？"
没等尚泽宇回答，脚步声已经逼近楼梯。陆子谦手忙脚乱地把医药箱塞回浴室，刚回到房间中央，门就被推开了。
尚父站在门口，西装笔挺，目光如鹰隼般锐利。他看到陆子谦时，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。
"爸，"尚泽宇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正式，"这是我同学陆子谦，来送学习资料的。"
尚父微微颔首，"资料送到了，就不多留陆同学了。"他的语气不容置疑，"王叔会送你出去。"
陆子谦感到一阵难堪，拿起书包准备离开。尚泽宇突然喊道："等一下！"他从床头柜抽屉里拿出一本书，"你的《飞鸟集》，说好今天还你的。"
陆子谦接过书，发现里面夹着什么东西。他点点头，快步走出房间。下楼时，他能感觉到尚父的目光一直钉在他的背上。
黑色轿车已经等在门口。陆子谦坐进后座，迫不及待地翻开《飞鸟集》。里面夹着一张照片——夏令营时的合影，十二岁的他和十二岁的尚泽宇站在青峰山顶，对着镜头傻笑。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：
「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。——ZY」
陆子谦的视线模糊了。他把照片紧紧攥在手里，看向窗外飞逝的景色。尚家的豪宅、管家恭敬的态度、尚父冰冷的眼神...这一切都在提醒他，尚泽宇生活在另一个世界。
回到家，陆子谦发现书桌上多了一个信封——尚氏集团的logo赫然在目。他颤抖着拆开，里面是一张支票和一张便条：
「感谢你对犬子的关心。尚家会处理好一切，请勿再访。——尚成峰」
支票上的数字足够支付他大学四年的学费。陆子谦盯着那张纸，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羞辱。他慢慢把支票撕成碎片，然后打开日记本，在新的一页上重重写下：
「我不会放弃。」
窗外，暮色四合，远处的城市灯火一盏盏亮起，像一片坠落的星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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