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公告板上的名单像一把刀插在陆子谦胸口。他站在街角,雨水顺着公告塑料膜滑下,模糊了那些印刷字体,但"尚氏集团"和"城西旧区改造"几个字依然刺眼。
这里是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——红砖老楼,狭窄的巷道,清晨叫卖的豆浆摊。而现在,尚泽宇的父亲要将这一切推平。
自行车刹停在身后,溅起一片水花。尚泽宇的声音传来:"子谦?怎么了?"
陆子谦没有转身,只是指着公告。"这是你家的项目?"
尚泽宇凑近看了看,脸色瞬间变了。"我不知道这个...我爸从来不和我谈公司的事。"
"什么时候开始的?"
"我不清楚..."尚泽宇伸手想拉他,"我们先离开这里,雨太大了。"
陆子谦躲开他的手,从口袋里掏出那枚蓝色硅胶手环,塞回尚泽宇手中。"我得回家。"
"等等!"尚泽宇抓住他的书包带,"至少让我解释..."
"解释什么?"陆子谦终于转过身,雨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,"解释你爸一边给我开支票让我离你远点,一边准备拆我家房子?"
尚泽宇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般松开手。"我...我不知道会这样。"
陆子谦后退两步,转身冲进雨幕。身后传来尚泽宇的喊声,但他没有回头。雨水和泪水在脸上混成一片,他跑过熟悉的街道,每个转角都在提醒他这里即将消失。
家门前的梧桐树在雨中摇曳,陆子谦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平复呼吸。推开门,父母正坐在餐桌前,桌上摊着几张文件。
"回来了?"母亲抬头,眼睛红肿,"正好,有件事要告诉你。"
文件上是醒目的黑体字:《城西旧区拆迁安置协议》。父亲的手指敲打着桌面,"尚氏集团要开发这片区域,下个月就开始动迁。"
"我们能不搬吗?"陆子谦轻声问。
"不搬?"父亲苦笑,"他们开的价格连市场价一半都不到,但有什么办法?政府批文都下来了。"
母亲抹了抹眼角,"你奶奶留下的房子啊...你爸从小在这儿长大。"
陆子谦盯着协议上甲方的公章——尚氏集团,尚成峰。那个给他支票的男人,现在要夺走他的家。
他冲进房间,反锁上门,从书包里掏出《聂鲁达诗选》。那张夏令营照片还夹在里面,两个少年在阳光下笑得没心没肺。他抓起笔,在笔记本上疯狂地写:
「泽宇:
当你看到这封信时,我已经决定...」
笔尖划破纸张。他揉掉信纸,重新开始:
「亲爱的泽宇:
我无法在知道你家要拆...」
又一张纸被揉成团��第三次,他只写了一行字:
「我们结束吧。」
雨水拍打着窗户,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玻璃上抓挠。陆子谦把那行字看了又看,最终将信纸撕得粉碎。他从书桌抽屉深处拿出一个铁盒,里面装着尚泽宇给他的所有纸条、那枚蔷薇书签、篮球赛门票存根。现在,又多了一个蓝色手环——他刚才并没有真的还回去,只是做了个假动作,手环还在他口袋里。
铁盒合上的声音很轻,却像是一道闸门落下。
第二天,陆子谦没去上学。他告诉父母自己发烧了,其实是在城西的街巷间走了一整天,用手机拍下每一个熟悉的角落——奶奶常去买药的药店,小时候学骑车的空地,爬满爬山虎的老墙...这些都将不复存在。
傍晚回家时,母亲欲言又止地看着他,"今天有个男生打电话来找你...姓尚?"
陆子谦的手抖了一下,水杯里的水洒在裤子上。"他说什么?"
"就说让你回电,"母亲犹豫了一下,"他是...?"
"同学。"陆子谦转身回房,关上门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。手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,全部来自尚泽宇。还有一条短信:
「无论你听到什么,给我机会解释。我在花店等你。——Z」
陆子谦按下关机键,屏幕暗下去的瞬间,他仿佛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。
周三早晨,陆子谦提早半小时到校,为了避开尚泽宇。但刚走到教学楼前,他就被拦住了——尚泽宇靠在楼梯口,眼下两片青黑,显然也没睡好。
"两天,"他的声音沙哑,"你躲了我两天。"
陆子谦抓紧书包带,"我家要拆了。"
"我知道,"尚泽宇上前一步,"我昨天去查了项目资料,我可以..."
"可以什么?"陆子谦打断他,"让你爸高抬贵手?用那张支票的钱给我们家买新房?"
尚泽宇像是被刺痛般后退了半步。"至少给我机会试试..."
"不用了,"陆子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,"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"
上课铃响了,陆子谦趁机快步离开。整个上午,他都能感觉到来自教室前排的目光,但他始终没有抬头。
午休时间,陆子谦躲在图书馆,却听到有人在他对面坐下。他抬头,看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——苏雯。她穿着简单的米色风衣,看起来比在花店时严肃许多。
"泽宇昨晚没回家,"她开门见山,"在他爸办公室闹了一场,现在被关在家里。"
陆子谦的笔掉在地上。"他...做了什么?"
"偷了项目文件,试图找法律漏洞,"苏雯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,"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。"
信封里是一沓资料和一张字条。资料是城西项目的部分规划图,上面有尚泽宇手写的批注:"这一条街可以申请历史建筑保护"。字条上只有一句话:「我在想办法,信我。」
陆子谦的视线模糊了。他把资料推回给苏雯,"没用的,政府批文都下来了。"
"不一定,"苏雯压低声音,"如果能找到这片区域的历史价值证据,至少可以拖延时间。"她顿了顿,"泽宇从小倔强,这次他是认真的。"
"为什么帮我?"陆子谦直视她的眼睛。
苏雯微笑,"因为我见过他看你的眼神,也见过你看他的。"她站起身,"周六上午,花店见?他说有重要东西给你看。"
陆子谦没有答应,但也没有拒绝。苏雯离开后,他翻开那沓资料,发现最后一页是尚泽宇手绘的地图——上面标记着陆子谦家的位置,旁边画了一颗小小的心。
放学时,陆子谦刻意等到所有人都离开才出教室。走廊空荡荡的,他的储物柜上被人用马克笔写了"叛徒"两个字——大概是有人听说他和尚泽宇闹翻了。他面无表情地擦掉那些字迹,突然发现柜缝里塞着一张纸条:
「不管你怎么决定,手环永远有效。——Z」
陆子谦把纸条攥在手心,直到汗水浸湿了字迹。
周六早晨,陆子谦在自家楼下徘徊了半小时,最终还是踏上了去花店的路。雨后的城市带着清新的气息,但他胸口像压着一块石头。
"春日花坊"的风铃依然清脆,但今天柜台后站着的是苏雯。她看到陆子谦,明显松了口气,"他在后院。"
阳光房里,尚泽宇背对着门站在花架前,肩膀的轮廓比上次见面更加瘦削。听到脚步声,他猛地转身,右腿明显不太灵便——膝盖的伤又犯了。
"你来了。"他的声音很轻,像是怕惊飞一只蝴蝶。
陆子谦站在门口,没有靠近。"你偷了什么文件?"
"项目规划图和评估报告,"尚泽宇一瘸一拐地走向桌子,摊开几张图纸,"看这里,你们那片区域被列为'普通住宅区',但如果能找到历史建筑证据..."
"没用的,"陆子谦打断他,"那些房子都是七八十年代建的,哪来的历史价值?"
尚泽宇固执地摇头,"不一定。我查到1950年这里有个著名诗人住过,他的故居可能就在你们那片。如果能确认..."
"泽宇,"陆子谦第一次叫他的名字,"停下吧。你爸不会因为这种小事改变计划。"
"这不是小事!"尚泽宇一拳砸在桌上,花架上的蔷薇盆栽轻轻摇晃,"这是你的家!"
阳光透过玻璃顶洒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,形成一道光的分界线。陆子谦站在阴影里,尚泽宇在光明处。这个画面如此恰如其分地概括了他们之间的关系。
"我爸妈已经签了协议,"陆子谦说,"下个月就搬。"
尚泽宇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跌坐在椅子上。"我不知道...我真的不知道这个项目会影响到你..."
"现在你知道了。"陆子谦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蓝色手环,这次是真的要还给他。"Be brave...但我做不到了。"
尚泽宇没有接手环,而是抓住陆子谦的手腕,将他拉近。他们的脸相距不过寸许,呼吸交错。
"那就让我来勇敢,"尚泽宇的声音低沉而坚定,"我已经联系了报社的朋友,他们愿意报道这个故居保护的事。至少能争取更多补偿款..."
陆子谦想抽回手,但尚泽宇握得更紧了。"为什么?为什么为我做这些?"
"因为你曾经在所有人都放弃我的时候,相信我能回到球场,"尚泽宇直视他的眼睛,"因为你是唯一看过我所有伤疤还不觉得可怜我的人。"
阳光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花瓣舒展的声音。陆子谦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过脸颊。尚泽宇用拇指轻轻擦去那滴泪水,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。
"看,"他翻开第一页,是陆子谦在夏令营朗诵诗歌的照片,"我找了你五年。"
相册里全是碎片般的记忆——陆子谦发表在校刊上的文章剪报,篮球赛上模糊的侧影,甚至是他每天放学必经之路的照片。陆子谦翻着这些影像,感到一阵眩晕。
"这些..."
"我收集的,"尚泽宇轻声说,"在找到你之前,这些就是我的全部。"
陆子谦再也无法控制自己,他扑进尚泽宇怀里,泪水浸湿对方的衣领。尚泽宇紧紧抱住他,手指穿过他的发丝。
"我们一起想办法,"尚泽宇在他耳边说,"我答应过不会放弃。"
窗外,苏雯的身影一闪而过,体贴地没有打扰。阳光房里,两个少年相拥的影子投在蔷薇花丛上,仿佛那些带刺的枝条也无法将他们分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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