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铃声响起时，陆子谦正在帮尚泽宇修改那首《伤口与花》。他放下笔去开门，却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——一个穿黑色制服的配送员推着餐车，后面还跟着两位戴白手套的厨师。
"尚先生的米其林套餐。"配送员核对着订单，"请问松露现在刨吗？"
陆子谦茫然地回头，尚泽宇拄着拐杖走过来，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。"对，现在就刨。我和他们说好了，全套餐厅服务。"
餐车被推进狭小的公寓餐厅，两位厨师熟练地摆盘。陆子谦看着那些精致的餐具和叫不出名字的食材，突然注意到餐盒上的标签——¥5880。这个数字像根针一样刺进他的眼睛。他想起上周父亲工具箱里那把断了的老虎钳，因为"凑合还能用"一直没舍得换新的。
"尝尝这个，"尚泽宇用银叉挑起一片半透明的白色薄片，"白松露，要现刨才香。"
松露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。陆子谦盯着那片据说比黄金还贵的菌类，喉咙发紧。他机械地咀嚼着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。
主菜是澳洲和牛牛排，配菜摆盘得像艺术品。尚泽宇兴致勃勃地讲解每道菜的来历，而陆子谦的注意力却被甜点上的金箔吸引——那些闪闪发亮的小碎片，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。
"这一小片金箔，"陆子谦轻声问，"值多少钱？"
尚泽宇愣了一下，"不知道，几十块？"他用勺子挖下一块带着金箔的芒果布丁递到陆子谦嘴边，"张嘴。"
陆子谦下意识地含住勺子，舌尖尝到甜腻的芒果味，却突然想起父亲在烈日下搬运建材的样子，一天工资正好是"几十块"。他的眼眶毫无预兆地红了。
"怎么了？不好吃吗？"尚泽宇凑近，突然用拇指擦过陆子谦的嘴角，"沾到奶油了。"
下一秒，尚泽宇做出了一个让陆子谦心跳停滞的动作——他俯身吻去那点奶油，舌尖轻轻扫过陆子谦的唇边。甜蜜的奶油味里混入一丝咸涩，是陆子谦没忍住的眼泪。
"对不起，"尚泽宇突然退开，慌乱地道歉，"我不该..."
陆子谦摇摇头，想说点什么，却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。尚泽宇看了眼来电显示，脸色骤变。"我妈。"
他接起电话，苏雯的声音急促地从扬声器传出："泽宇，你爸查到陆家老宅1953年产权更迭有漏洞！当年陆奶奶的兄弟曾经争夺过产权，后来只是口头协议..."
尚泽宇猛地站起来，拐杖哐当一声倒地。"所以呢？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！"
"你爸已经联系了媒体，"苏雯的声音带着哭腔，"他威胁如果陆子谦不主动离开，就曝光陆家'非法占房'..."
陆子谦手里的叉子掉在盘子上，发出清脆的响声。电话那头突然沉默，随后苏雯倒抽一口气："他...在你旁边？"
尚泽宇挂断电话，转身时看到陆子谦已经退到门口，脸色惨白。
"子谦，听我解释..."
陆子谦的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。他机械地掏出来，是父亲的短信：「老家产权被人举报了，拆迁办说要重新调查。你认识尚家的人？能不能问问怎么回事？」
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眼睛。陆子谦抬头，看到尚泽宇正慌乱地操作笔记本电脑。"我在连家里的监控，"他语速飞快，"我要看看父亲到底..."
监控画面突然跳出来，清晰度很高。尚父的书房里，苏雯正站在桌前，而尚父满脸通红地挥舞着一份文件。
"...要么送走那小子，要么冻结你所有账户！"尚父的怒吼从音箱里传出，"明天就联系英国学校！否则泽宇永远别想拿到信托基金！"
苏雯试图争辩什么，尚父突然抓起茶杯砸向她。杯子在墙上炸开，碎片四溅。
"妈！"尚泽宇对着屏幕大喊，仿佛她能听见一样。他疯狂敲击键盘，试图远程关闭监控系统，手指都在发抖。
陆子谦默默走过去，按住尚泽宇的手。"别这样，"他轻声说，"没用的。"
窗外突然响起雷声，一场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。雨点砸在玻璃上，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。
尚泽宇转向陆子谦，眼里满是绝望。"给我三天，"他抓住陆子谦的肩膀，"我能解决这件事，我..."
"怎么解决？"陆子谦平静地问，"和你父亲对抗？放弃信托基金？你连自己住哪里都不知道。"
这句话像刀一样划开两人之间一直回避的现实。尚泽宇的手慢慢滑落。"所以...你要放弃？"
陆子谦没有回答。他走回餐桌前，小心地把没吃完的甜点放进冰箱，然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。他的动作很慢，像是给尚泽宇挽留的机会，但尚泽宇只是站在原地，看着监控画面里母亲弯腰捡茶杯碎片的身影。
"我需要回家，"陆子谦最终说，"我爸需要我。"
尚泽宇突然冲过来，紧紧抱住他，力道大得几乎让陆子谦喘不过气。"就一晚，"他在陆子谦耳边乞求，"明天早上我跟你一起回去，我们一起想办法..."
陆子谦感受着这个拥抱的温度，却想起监控里尚父的威胁。他轻轻推开尚泽宇，"外面雨太大了，借我把伞。"
雨确实大得惊人。陆子谦站在公寓楼下，雨水很快浸透了他的球鞋。他摸了摸书包里的《聂鲁达诗选》——尚泽宇送的那本，里面夹着他们所有的纸条和那首《伤口与花》。
他没有带走的是那枚蓝色硅胶手环。它被故意倒扣着放在尚泽宇的床头柜上，"Be brave"的字样朝下，像是一个无言的告别。
公交车站的棚顶挡不住斜飞的雨丝。陆子谦蜷缩在长椅上，看着手机里父亲发来的最新消息：「拆迁办说如果我们不配合调查，补偿款可能要全部退还」。
雨水模糊了屏幕，也模糊了他的视线。一辆公交车驶来，溅起巨大的水花。陆子谦站起身，最后看了一眼公寓的窗口——那里亮着温暖的灯光，尚泽宇的身影隐约可见。
他转身踏上公交车，没有回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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