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校第一天,陆子谦在校门口徘徊了十分钟。自从电视台采访后,他成了小名人,而尚泽宇药物中毒住院的消息更是添油加醋传遍了全校。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些探究的目光。
"等人?"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。
陆子谦转身,尚泽宇拄着拐杖站在那里,右腿的护膝明显比之前厚了,但笑容依旧明亮。阳光下,他嘴角的淤青已经淡成浅黄色。
"你的腿..."
"好多了。"尚泽宇轻松地说,然后做了个让陆子谦心跳停滞的动作——他直接牵起了陆子谦的手,"走吧,要迟到了。"
手掌相触的瞬间,陆子谦下意识想抽回,但尚泽宇握得更紧了。他们就这样十指相扣地走进校园,沿途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来。
"真的是他们..."
"听说尚泽宇为了他跟家里闹翻了..."
"那个采访看了吗..."
陆子谦的掌心渗出汗水,后背绷得笔直。尚泽宇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,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。
"别理他们,"尚泽宇低声说,"看着我就好。"
陆子谦抬头,望进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,突然就不在乎周围的目光了。他回握住尚泽宇的手,挺直腰板走过长廊。
教室门口,张毅和他的小团体堵在那里。看到两人交握的手,张毅吹了个挑衅的口哨。
"哟,公开出柜啊?"
尚泽宇脚步不停,直接撞开张毅的肩膀走过去。"借过。"他的声音冷得像冰。
令人意外的是,张毅没有反击,只是阴沉着脸让开了。后来陆子谦才知道,尚父的丑闻曝光后,张毅父亲——那个拆迁项目经理已经被停职调查。
放学后,苏雯的司机来接他们。不是去林护士的公寓,而是市中心一栋低调的精品公寓楼。
"妈妈给我们准备的,"尚泽宇刷卡上电梯,"离学校和我复健的医院都近。"
"我们?"陆子谦心跳漏了一拍。
"当然,"尚泽宇坏笑着凑近,"难道陆老师想不负责任?我可是你的专属学生。"
公寓比想象中温馨。米色沙发,原木餐桌,书架上已经摆满了书——一侧是文学经典,一侧是体育杂志。阳台上甚至有个小型复健器械。
"喜欢吗?"尚泽宇从背后环住陆子谦的腰,"妈妈按我的描述布置的。"
陆子谦说不出话。他从未想过能拥有这样的空间,和这样的人一起。他转身抱住尚泽宇,把脸埋在那熟悉的柑橘香气的肩窝里。
生活就这样展开了奇妙的篇章。每天早上,尚泽宇总是先起床煮咖啡——虽然他煮的咖啡味道可怕,但总会在奶泡上画个歪歪扭扭的心形。陆子谦则负责做简单的早餐,确保尚泽宇按时吃护膝的药。
晚上,他们轮流读诗。尚泽宇喜欢聂鲁达,陆子谦则偏爱艾米莉·狄金森。有时读着读着,诗集会滑落一旁,取而代之的是缠绵的吻。
周末,陆子谦陪尚泽宇去医院复健。看着他在跑步机上咬牙坚持,汗水浸透T恤的样子,陆子谦总是站在终点线,张开双臂准备给他一个拥抱——这是尚泽宇复健的唯一动力。
"医生怎么说?"一天复健结束后,陆子谦帮尚泽宇按摩膝盖问道。
尚泽宇沉默了一会儿。"可能需要再做一次手术。"他勉强笑了笑,"去瑞士,那边有专门的运动损伤医院。"
陆子谦的手停顿了一下。"什么时候?"
"高考后吧。"尚泽宇翻身坐起,认真地看着他,"跟我一起去好吗?我们可以住在莱芒湖边,你写作,我复健..."
陆子谦垂下眼睛。"我得留在国内。文学系的奖学金我已经申请了..."
"文学系?"尚泽宇皱眉,"我以为你会考虑国际关系或者传媒,这样我们可以..."
"可以什么?"陆子谦抬头,"跟着你全世界跑吗?"
空气突然凝固。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分歧。
尚泽宇深吸一口气。"我只是觉得...以你的才华,不应该局限在—"
"局限?"陆子谦打断他,"你认为我选择文学系是局限?"
"我不是这个意思!"尚泽宇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"但如果你考虑更实用的专业,毕业后进大出版社或者媒体,发展空间会更大..."
陆子谦站起来,走到窗前。夜色中的城市灯火辉煌,某个角落是他姑姑家的小出租屋,父亲还在为老宅的最终归属奔波。
"不是每个人都有选择'实用'的奢侈,泽宇。"他轻声说。
尚泽宇僵在原地,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。他张了张嘴,却什么也没说出口。
那晚,他们背对背躺在床上,中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。半夜,陆子谦被压抑的呻吟声惊醒。尚泽宇蜷缩在床边,死死按住右膝,冷汗浸透了睡衣。
"为什么不叫我?"陆子谦急忙去拿热毛巾。
尚泽宇咬牙挤出微笑,"...不想吵醒你。"
陆子谦沉默地帮他热敷,按摩紧绷的肌肉。黑暗中,尚泽宇突然抓住他的手。
"对不起,"他的声音有些哽咽,"我太自私了。"
陆子谦摇摇头,躺下将他搂入怀中。"我们还有时间商量。"
第二天是周六,门铃意外响起。苏雯站在门外,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礼盒。
"路过顺便来看看。"她微笑着说,目光扫过两人疲惫的脸,"吵架了?"
尚泽宇翻了个白眼,"妈..."
"年轻人谈恋爱哪有不吵架的。"苏雯优雅地坐下,从包里取出几份文件,"其实我来是有正事。"
那是几份大学资料和奖学金申请表。陆子谦疑惑地接过,发现全是顶尖大学的文学创作项目。
"徐女士推荐的,"苏雯解释,"她丈夫是北大文学院的教授。还有这几所美国大学, creative writing 专业很不错。"
陆子谦震惊地翻看资料。"这...太感谢了,但我家经济状况..."
"全额奖学金。"苏雯指向申请条件,"以你的才华和那篇《拆迁日记》的影响力,很有希望。"
她留下资料和一个蓝色礼盒就离开了。陆子谦打开礼盒,是一支黑色钢笔,笔身上刻着一行小字:"给说出真相的人——SW"。
尚泽宇拿起钢笔看了看,突然笑了。"我妈从来不用SW当签名。"他指着那两个字母,"看见了吗?S和W之间有个小点,其实是'S·W'——尚雯和苏雯的缩写。这是她最珍爱的笔,结婚时外公送的。"
陆子谦小心地捧着钢笔,突然明白了这份礼物的分量。
那天晚上,他们重新挤在沙发上读诗。尚泽宇翻到一页,指着说:"这个,我想改一改。"
那是聂鲁达的《我们失去了黄昏》。尚泽宇轻声念道:
"我们失去了黄昏的颜色,
但不必失去彼此的方向,
你在东经116度写诗,
我在北纬46度复健,
而爱是永不偏移的指南针。"
陆子谦眼眶发热。他拿过诗集,在空白处写下:
"那么这就是我们的约定:
你去治愈你的伤,
我去追逐我的字,
而每个黄昏,
我们会在诗句里重逢。"
尚泽宇吻了吻他的额头,然后是他的眼睑,最后是嘴唇。"成交。"
窗外,城市的灯光如星辰般闪烁。某个角落,老宅的产权官司还在继续;某个医院,复健计划表上还圈着瑞士的地址;某个大学,奖学金申请表静静等待填写。
但此刻,在这个温暖的公寓里,只有两颗心跳渐渐同步的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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