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复中心的落地窗外，苏黎世湖闪着银光。尚泽宇抓着平行杠，右腿悬空颤抖，汗珠顺着下巴滴在金属杠上。物理治疗师的计数声机械地回荡："...acht, neun, zehn!"
"再来一组，"Dr. Keller抱着手臂说，"关节活动度还不够。"
尚泽宇的指关节泛白，但点了点头。这是他术后第三周的复健，右膝的疤痕像一条粉色的蜈蚣，蜿蜒在曾经打篮球时晒黑的皮肤上。
陆子谦坐在角落的长椅上，膝盖上摊着笔记本，假装在写作，实则每隔几秒就抬头看一眼。当尚泽宇因疼痛而面部扭曲时，他的笔尖会在纸上戳出小洞。
"休息五分钟。"治疗师终于宣布。
尚泽宇立刻瘫坐在轮椅上，T恤后背全湿透了。陆子谦递过水瓶，他贪婪地喝了大半瓶，然后突然抓住陆子谦的手腕——那里还留着手术前他画的心电图印记，虽然已经模糊不清。
"写什么呢？"尚泽宇用下巴指了指笔记本。
陆子谦合上本子。"没什么，随笔。"
其实是《瘸腿王子》的故事——他根据尚泽宇的经历改编的童话。但他不想给对方压力，尤其是当复健如此艰难的时候。
"骗子。"尚泽宇轻笑，却因牵动腹部肌肉而皱眉。他伸手想抢笔记本，陆子谦迅速举高，两人短暂争夺了一下，直到治疗师过来制止。
"Kein Kampf!（不许打架！）"
尚泽宇做了个鬼脸，用蹩脚的德语道歉。当治疗师转身时，他迅速从陆子谦口袋里摸出一张纸条——这已经成为他们的小游戏。纸条上写着：「今天你走路的姿势像只企鹅，但也是最帅的企鹅。」
"抄袭！"尚泽宇压低声音，"这明明是我上周写给你的。"
陆子谦笑着帮他擦汗。"版权共享。"
下午的复健更残酷。尚泽宇需要在不借助平行杠的情况下走完十米。第六步时，他的膝盖突然打弯，差点跪倒。陆子谦从椅子上弹起来，却被Dr. Keller拦住。
"Lass ihn.（让他自己来。）"
尚泽宇额头上的青筋暴起，但真的自己站了起来，踉跄着走完了剩余距离。终点处的陆子谦张开双臂，尚泽宇倒进那个怀抱时，两人都假装没注意到彼此眼中的湿意。
"奖励。"陆子谦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纸盒——苏黎世老城区的巧克力，尚泽宇最爱的那家。
"你跑去买的？"尚泽宇惊讶地查看他的运动鞋，果然有泥渍，"不是说好等我一起吗？"
"提前探路。"陆子谦帮他擦去沾到嘴角的巧克力，"发现了个有趣的地方。"
所谓"有趣的地方"是中央图书馆一个隐蔽的角落。陆子谦推着尚泽宇的轮椅穿过古籍区，停在一排东亚文献前。
"看。"他取出一本装帧朴素的书，《东行散记——徐志远旅欧手稿》。
尚泽宇瞪大眼睛："这是...？"
"徐志远1935年在瑞士的笔记，"陆子谦小心地翻开，"从未公开发表过。"他指向一页泛黄的纸，上面是徐志远手绘的苏黎世街景，角落写着「玉兰巷陆女士寄来的茶，配此间晨光最佳」。
"你奶奶？"
陆子谦点头，眼睛发亮。"他在日记里提到很多次'陆女士的茶'和'玉兰巷的梅子'。"他翻到另一页，"这段写他如何在异国失眠夜，靠读陆家送来的《唐诗三百首》度过。"
尚泽宇静静地看着陆子谦的侧脸——那种专注的神情，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，嘴角因发现珍宝而微微上扬。他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陆子谦如此珍视文字。
"所以你的新故事..."
"《瘸腿王子与东方诗人》，"陆子谦脸红了，"把徐志远的经历和你的复健糅在一起...可能很蠢..."
尚泽宇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。"我要当第一个读者。"
回程时下起小雨。尚泽宇坚持练习走路，拒绝坐轮椅。他们共撑一把伞，缓慢地移动在鹅卵石小路上。尚泽宇的右腿还不太灵便，但已经能承受大部分体重。陆子谦配合他的步伐，两人像一对不协调但默契的舞伴。
晚餐是尚泽宇用破碎的德语点的——结果上来了三份甜点，没有主食。陆子谦笑得差点呛到，尚泽宇却理直气壮："反正你需要糖分写作，我需要热量复健。"
苏雯突然打来视频电话。屏幕里的她背景似乎是公司办公室，妆容精致但眼下有遮不住的青黑。
"妈妈？你在爸的办公室？"尚泽宇惊讶地问。
苏雯迅速切换摄像头，只拍自己的脸。"只是取些文件。"她故作轻松地说，然后压低声音，"听着，Dr. Keller明天会提出一个新治疗方案，你们要认真考虑。"
"什么方案？"
"到时候再说。"她匆匆挂断，但陆子谦注意到她桌上闪烁的是一张门禁卡——上面印着尚氏集团logo和"总裁室"字样。
第二天，Dr. Keller带来了干细胞治疗提案。"实验性阶段，"他坦诚地说，"但有75%几率加速软骨再生。"他递过一份厚厚的资料，"费用很高，不过刚好有名额进入临床试验组，可以减免..."
陆子谦敏锐地注意到医生说到"临床试验组"时微微停顿——就像在背诵台词。他看向尚泽宇，后者正盯着报价单最后一栏的数字发呆。
"风险呢？"尚泽宇问。
"发热、感染，极少数案例出现排异反应。"Dr. Keller推了推眼镜，"决定权在你们。"
回公寓的路上，两人都很沉默。经过图书馆时，尚泽宇突然说："不值得冒这个险。常规复健也能慢慢好。"
陆子谦没反驳，但当晚他熬夜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干细胞治疗论文，整理成简易手册，放在尚泽宇早餐盘下。
清晨，他发现手册被仔细阅读过——页边有用红笔做的笔记，最后一页还多了行字：「如果做，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。——Z」
陆子谦翻到背面，尚泽宇工整地写着：「继续写你的故事，别为了照顾我停下笔。瘸腿王子需要诗人的拯救。」
窗外，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山上。陆子谦摸出那张苏雯给的门禁卡——不知何时被塞进了他的口袋。卡背面用指甲划了个小小的"S"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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