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，陆子谦被手机持续的震动声惊醒。尚泽宇的床位空着——自从手术后，他经常因疼痛半夜醒来。陆子谦揉着眼睛走到客厅，发现尚泽宇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皱眉，右腿支在茶几上，冰袋已经融化了大半。
"怎么不叫醒我？"陆子谦拿过毯子披在他肩上。
尚泽宇迅速合上电脑。"没什么，睡不着而已"
但陆子谦已经瞥见了屏幕——社交媒体后台界面，标题栏写着《致所有关心我腿伤的朋友们》。
"你要发什么？"
尚泽宇的喉结滚动了一下。"真相。"他打开电脑，转向陆子谦，"我受够了那些猜测。"
屏幕上是一段剪辑好的视频。开头是尚泽宇在复健中心艰难行走的画面，汗水浸透T恤，面容因疼痛而扭曲。接着镜头切换到他少年时代的篮球比赛录像，灵活矫健的身影与现在形成残酷对比。然后是一段录音——尚父冰冷的声音说着："要么放弃那个男孩，要么永远别想拿到信托基金。"
最令人震惊的是最后一部分：尚泽宇对着镜头脱下病号裤，露出右膝狰狞的疤痕。"这不是运动损伤，"他指着伤处，"这是我十四岁时，父亲强迫我雨天加练导致半月板撕裂的旧伤。这次恶化，是因为他派人跟踪恐吓我爱的人。"
陆子谦的指尖发冷。"你确定要发这个？"
"早该发了。"尚泽宇点击上传，然后合上电脑，"现在，回去睡吧。"
但睡眠已成奢望。天亮前，视频转发量已经破万。陆子谦的手机不断弹出通知——媒体请求采访、朋友询问、陌生人留言。他关掉所有提示音，看着身旁熟睡的尚泽宇，对方嘴角还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。
风暴在早餐时分达到顶峰。苏雯打来视频电话，背景音嘈杂，似乎在某间会议室。"泽宇，你父亲正在召开紧急公关会议，"她语速很快，"董事会成员都在质问那笔信托基金的用途。"
尚泽宇把手机支在麦片碗旁，"妈，你还好吗？"
苏雯的妆容比往常精致，口红是罕见的正红色。"我很好。"她调整了一下镜头，露出身后会议室的标志——尚氏集团总部。"事实上，我正在发起临时董事会动议。"
她取下左手婚戒，轻轻放在桌上。"关于解除尚成峰财务控制权的提案。"
陆子谦的勺子掉进碗里。牛奶溅到桌面上，形成一小片白色的湖泊。
"需要我回来吗？"尚泽宇问。
"不用，"苏雯微笑，"今天的主角不是你，也不是尚成峰。"她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，"是我。"
电话挂断后，公寓陷入奇异的寂静。尚泽宇的复健闹钟响起，但他坐着没动，盯着已经黑屏的手机。
"你妈妈...一直这么厉害吗？"陆子谦轻声问。
尚泽宇摇头，眼里闪烁着某种陌生的敬意。"我从来不知道。"
复健中心比往常热闹。他们一进门，就收到各种目光的洗礼——同情的、好奇的、鼓励的。物理治疗师马克是个高个子瑞士人，今天看尚泽宇的眼神格外复杂。
"你成了名人，"他调试着复健仪器，"我妹妹昨晚转发你的视频时哭了。"
尚泽宇躺上治疗床，右腿被固定进一个机械装置。"疼吗？"马克问，手指悬在启动按钮上。
"Always."尚泽宇咧嘴一笑。
机器开始运转，将他的膝盖弯曲到极限角度。尚泽宇咬住嘴唇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。陆子谦像往常一样握住他的手，但今天，有护士在拍照。
"可以别拍吗？"陆子谦挡在镜头前。
"是尚先生同意的媒体采访，"护士解释，"为了舆论监督医疗条件。"
陆子谦转向尚泽宇，后者给了他一个抱歉的眼神。"一点策略，"他小声说，"让公众监督父亲不敢在医疗费上做手脚。"
复健结束后，马克留下他们单独谈话。"有件事你们应该知道，"他打开一份陈旧的文件，"我的曾祖父是徐志远在瑞士期间的主治医生。"
文件是1923年的医疗记录，徐志远因肺炎在伯尔尼住院。但引起陆子谦注意的是附件——一张手绘地图，标注着"玉兰巷17号产权证明存放处"。
"这是..."
"你家的老宅，"马克点头，"我的曾祖父在日记里提到，徐先生非常担心战乱中遗失重要文件，特意在瑞士做了公证备份。"
陆子谦的手指微微发抖。这可能是解决陆家老宅产权纠纷的关键证据！
回程的出租车上，陆子谦不断刷新新闻。尚氏集团的股价暴跌，董事会紧急声明"将对信托基金使用情况进行独立审计"。而苏雯站在记者前的照片已经登上财经版头条——她身后的投影屏显示着尚成峰多次挪用公司资金的黑白证据。
"你妈妈是个狠角色。"陆子谦感叹。
尚泽宇看着窗外飞逝的苏黎世街景，"我好像从不真正了解她。"
公寓楼下挤满了记者。他们不得不从后门进入，却发现电梯故障。爬楼梯对尚泽宇来说是种折磨，到五楼时他的膝盖已经肿了起来。
"明天开始取消所有采访，"陆子谦边冰敷边皱眉，"你的腿更重要。"
尚泽宇却拿出手机，对着肿胀的膝盖拍了张照片。"正好更新复健进展。"
"够了！"陆子谦突然提高音量，"这不是真人秀！"
空气凝固了。尚泽宇惊讶地抬头，手机屏幕还亮着，显示着成千上万的点赞和评论。
"我...我只是想利用关注度保护我们，"他轻声解释，"舆论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盾牌。"
陆子谦深吸一口气。"我知道。但我讨厌这样。"他指了指手机，"那些人根本不认识我们，却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。"
尚泽宇沉默了一会儿，突然问："你后悔吗？"
"后悔什么？"
"所有这一切。为我放弃北大，来瑞士，现在又被媒体包围..."
陆子谦看着他——这个在公众面前勇敢无畏的男孩，此刻眼里满是脆弱。他走过去，轻轻抱住尚泽宇，避开受伤的膝盖。
"我只后悔没早点发现徐志远的手稿线索。"
深夜，当尚泽宇终于药睡后，陆子谦打开徐志远的手稿复印件仔细研究。在描述玉兰巷生活的段落旁边，有一行模糊的铅笔字：「产权文书存于伯尔尼公证处，编号2743」。
他立刻给陈记者发了消息，附上照片。回复几乎立刻到来：「已联系瑞士同事查证！另外，《拆迁日记》出版社会议提前到明天，他们想加入新发现的材料。」
陆子谦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尚泽宇，回复：「我需要先看新增内容。」
新章节的标题让他胃部绞痛：《董事会的玫瑰：苏雯的反击》。里面详细描写了今天的董事会风波，甚至引用了苏雯的私人谈话——显然出版社买通了内部人士。
更糟的是最后一段：「尚泽宇的复健进展将直接影响尚氏集团权力格局。据知情人士透露，若他恢复运动能力，苏雯派系将获得更多股东支持...」
陆子谦关上文件。这不是文学，是赤裸裸的利用。但合同已经签了，预付金用于支付了尚泽宇的手术费。他陷入两难——保护爱人的隐私，还是保住可能解决老宅问题的出版机会？
窗外，苏黎世的夜空开始飘雪。陆子谦轻轻爬上床，小心不碰到尚泽宇的伤腿。在睡梦中，尚泽宇无意识地靠过来，额头抵着他的肩膀，呼吸平稳而温暖。
明天，他要面对出版社的贪婪，挖掘徐志远手稿的线索，保护尚泽宇远离媒体的窥探。但此刻，在这个飘雪的异国夜晚，他只想记住这个温度，这份重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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