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健室的落地窗外,阿尔卑斯山的雪峰在阳光下闪耀。尚泽宇咬着牙,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,右腿在器械上缓慢弯曲到45度就再也动不了了。
"再来一次,"物理治疗师Markus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说,"目标是60度今天。"
"我他妈知道目标!"尚泽宇突然爆发,一拳砸在器械软垫上。房间里瞬间安静,其他病人都转过头来。
陆子谦从等候区的椅子上站起来,平静地走过去,递给尚泽宇一条冰镇毛巾,然后对Markus说:"Wir machen kurz Pause, ja?"(我们休息一下,好吗?)他的德语已经能应付日常交流。
尚泽宇把脸埋在冰毛巾里,肩膀微微发抖。陆子谦轻轻按摩他绷紧的后颈,直到那具身体渐渐放松。
"对不起,"毛巾下的声音闷闷的,"我像个混蛋。"
"你是像个混蛋,"陆子谦轻声说,"但我的混蛋。"
毛巾下传来一声似哭似笑的抽气。尚泽宇抬起头,眼睛发红,但已经平静许多。"再来十次。"他重新把腿放上器械。
傍晚回到租住的小公寓时,尚泽宇的右腿已经肿了一圈。陆子谦帮他冰敷后,开始准备晚餐——中式面条配上瑞士本地蘑菇,一种奇怪的融合料理,但尚泽宇自从手术后胃口一直不好,只有这种搭配他能多吃几口。
"今天出版社又发邮件了,"陆子谦搅动着锅里的面条,"他们想提前《拆迁日记》的出版日期。"
尚泽宇正用笔记本电脑查看邮件,闻言皱眉。"别理他们。等你写完最后三章再说。"
面条在沸水中翻滚。陆子谦盯着那些起伏的曲线,想起今天在图书馆的发现——徐志远1952年旅欧期间的未发表手稿,静静地躺在伯尔尼大学图书馆的特藏部。他几乎能想象那位诗人当年也站在类似的灶台前,思念着故乡的炊烟。
"我今天...找到点东西。"陆子谦关火,擦擦手从背包里取出复印的几页纸,"徐志远在瑞士写的诗,从未发表过。"
尚泽宇好奇地接过,读了几行眼睛就亮了。"这写的不就是我们现在住的地方吗?'雪峰如簪,刺破游子乡愁'..."他抬头,"这太珍贵了!"
"图书馆员说可以申请数字化出版,"陆子谦盛出面条,"我想把它作为《拆迁日记》的附录。"
尚泽宇放下文件,突然拉住陆子谦的手腕。"等等,你最近写的新章节...是不是受这个影响?那些关于文化根源的段落?"
陆子谦点头,有些惊讶尚泽宇竟能一眼看穿他的创作脉络。面条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升腾,模糊了视线却让某种默契更加清晰。
晚饭后,尚泽宇摊开一堆商业计划书。"我在想,"他指着其中一页,"如果结合文创和咖啡..."
陆子谦凑过去看,那是个名为"Roots"的空间设计——一楼咖啡厅,二楼书店和小型画廊。"你想开咖啡馆?"
"不止是咖啡馆,"尚泽宇的眼睛在台灯下闪闪发亮,"一个让文学、艺术和商业对话的地方。我想过很久了,如果...如果我不能再打篮球,这就是我的新方向。"
陆子谦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尚泽宇最近总在复健间隙研究商业案例。他伸手抚过那些设计图,停在"文学策展人"几个字上。
"这是给我的职位?"
尚泽宇耳尖发红。"如果你不嫌弃的话。"
窗外,伯尔尼的夜空渐渐布满星辰。他们挤在小小的阳台上,裹着同一条毛毯,尚泽宇的伤腿搁在陆子谦膝上。远处钟楼的指针指向午夜,但两人谁都不想睡。
"北京还是苏黎世?"陆子谦突然问。
"什么?"
"Roots的第一家店。"陆子谦指向夜空,仿佛那里有张世界地图,"北京有文化底蕴,苏黎世有国际视野。"
尚泽宇呆了一下,随即笑出声。"我以为你会反对这个疯狂的计划。"
"我反对的是你偷偷用我的名字注册公司,"陆子谦捏了捏他的膝盖,"不是这个想法本身。"
"你查到了?"尚泽宇做贼心虚地缩了缩脖子,"我想给你个惊喜..."
"瑞士商业登记处是公开信息,"陆子谦无奈地说,"下次用化名。"
他们笑作一团,惊动了楼下邻居家的狗。尚泽宇突然正色:"认真的,你觉得可行吗?"
陆子谦看着这个曾经只关心篮球的大男孩,现在眼里全是商业计划的细节和文创的愿景,心脏像被温水浸泡般柔软。"可行。但我们要先完成学业。"
"你北大,我苏黎世大学,"尚泽宇兴奋地规划,"四年后..."
"三年,"陆子谦纠正,"我可以提前修完学分。"
尚泽宇凝视着他,突然凑近吻了一下他的鼻尖。"这就是我爱你的原因。"
星光洒在两人肩头。这一刻,未来不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,而是有了具体的形状和温度。
回国的前一天,尚泽宇的复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——右膝能弯曲到120度,几乎接近正常范围。Markus高兴地宣布:"Next time, skiing in the Alps!"(下次来阿尔卑斯山滑雪!)
机场安检处,陆子谦的护照被要求重新过机。工作人员打开检查时,一个蓝色的小物件掉了出来——那枚"Be brave"手环,被巧妙地缝在护照夹层里。
陆子谦瞬间红了眼眶。他转头看向正在接受单独检查的尚泽宇,后者对他眨了眨眼,做了个口型:"Always."
飞机起飞时,尚泽宇紧张地抓住扶手。这半年来,他养成了飞行恐惧症,每次起飞都担心再也无法用双腿奔跑。陆子谦掰开他的手指,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,十指相扣。
"看,"他指向舷窗外,"阿尔卑斯山。"
雪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如同他们留下的誓言和即将展开的未来。尚泽宇放松下来,头靠在陆子谦肩上,渐渐入睡。
陆子谦轻轻抽出那张被折得很小的语言学校录取通知书——它已经完成了使命。他吻了吻尚泽宇的发旋,也闭上眼睛。
在他们交握的手心里,躺着那枚小小的蓝色手环,像一片永不褪色的天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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