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湾的潮水退去后第三日,苏瑾的机械义肢突然在凌晨三点震动起来。星芒玉在两人交握的手间发烫,苏瑾的读心术蓝光骤亮——是维度监测站的紧急通讯,来自三百公里外的古镇「青棠」。
"信号源是程昭的旧实验室。"苏瑾调出全息地图,青棠镇的老邮局楼顶,那盏总在雨夜亮着的灯此刻正疯狂闪烁,"程昭说过,那盏灯是'未完成爱的定位仪',亮得越急,说明有段爱被遗落得太久。"
程澄揉着眼睛坐起身,发梢还沾着昨夜的海雾。她望着窗外渐起的风雨,突然想起苏瑾书房里那本《维度情感学》里的批注:"最危险的维度裂缝,往往藏在最日常的遗憾里。"
"要带伞吗?"她摸出床头的蓝玫瑰胸针——那是苏瑾上周送的,花瓣是用纳米虫群凝固的晨露做的,"听说青棠镇的雨...能把时间泡软。"
苏瑾已经套上防水风衣,机械义肢的关节处弹出微型降落伞。她俯身吻了吻程澄的鼻尖,读心术里漫出细碎的温柔:"你上次说想看雨巷里的油纸伞,这次刚好。"
青棠镇的雨比想象中更绵密。两人踩着青石板路往老邮局走时,程澄的读心术突然被激活——不是接收他人思绪,而是触碰到某种凝固的情绪。那情绪像团浸了水的棉絮,沉甸甸地坠在镇东头那棵百年银杏树上。
"在那里。"苏瑾的机械眼泛起红光,义肢上的星芒玉与银杏叶上的雨珠共鸣,"是1965年的夏天。"
程澄顺着读心术的指引望去。银杏树下的石凳上,坐着位穿的确良衬衫的老太太。她膝头放着个褪色的铁皮盒,正用枯枝般的手指摩挲盒盖上的刻痕——那是串数字:1965.8.17。
"阿婆,您在等人吗?"程澄上前,指尖刚碰到老太太的肩,读心术便如潮水般涌来:
1965年的夏天,18岁的林秀兰在银杏树下等她的恋人。他是镇上调货站的工人,说要带她去看上海产的蝴蝶牌缝纫机。可那天暴雨冲垮了木桥,他背着缝纫机涉水而来,自己却被卷进了急流。临终前,他把缝纫机零件塞进铁皮盒,说等水退了,要亲手组装好送她...
"奶奶,"苏瑾蹲下来,机械手指轻轻碰了碰铁皮盒,"您的恋人,他叫什么名字?"
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:"小根子...他说等桥修好,要背我过河。"她掀开盒盖,里面整整齐齐码着37枚铜螺丝、21根钢钉,还有半块印着"蝴蝶牌"的红漆木片,"我等了他五十年,连坟头草都换了十轮。"
程澄的读心术里,老太太的记忆开始翻涌:1965年的雨幕里,年轻的林秀兰攥着红头巾在岸边哭喊;1970年代,她抱着铁皮盒去镇公所查失踪人口;2000年,她跪在修好的新桥上烧纸钱,纸灰飘进河心...
"苏瑾,"程澄抓住她的手,"我能感觉到...他的意识还在。"
苏瑾的机械眼闪烁频率加快。作为读心者,她能触碰到更细微的量子残留——那是林秀兰恋人临终前的执念,凝结成极小的量子态,卡在第十一维的缝隙里。"他在说'对不起',"她翻译着那团模糊的意识,"他说'我本可以再快一点的'。"
老太太突然颤抖起来。她伸手摸向铁皮盒里的红漆木片,指尖刚碰到,木片突然泛起微光。程澄的读心术里,林秀兰的记忆与另一个年轻男子的记忆重叠了:
暴雨中的河水漫过胸口,小根子咬着牙把缝纫机零件塞进铁皮盒,最后看了眼岸边的红头巾。他的意识消散前,最后一个念头是:"秀兰,等我。"——但这"等",在维度里成了永远的悬停。
"奶奶,"程澄轻声说,"他没食言。"
她取出颈间的星芒玉,与铁皮盒里的红漆木片轻轻相触。星芒玉的温度瞬间攀升,将那团卡在维度缝隙里的量子意识包裹住。林秀兰的记忆里,暴雨突然停了,河水退去,年轻的"小根子"站在岸边,浑身湿透却咧着嘴笑,手里举着半块红漆木片:"秀兰,缝纫机修好了!"
老太太的眼泪砸在铁皮盒上。她抬起头,脸上的皱纹里盛着五十年的阳光:"小根子...你终于来了。"
雨停时,银杏叶上的水珠折射出彩虹。苏瑾的机械义肢弹出个小容器,将林秀兰与"小根子"的量子意识封存进去——那是程昭说的"爱之标本",需要定期用星芒玉滋养。
"原来信差的工作,是帮人圆未圆的梦。"程澄蹲下来,帮老太太理了理被风吹乱的白发,"可如果...圆梦的人,其实是两个已经离开的人呢?"
苏瑾的读心术突然捕捉到程澄的隐忧:"你在怕我们的使命,终究是在和生死较劲。"
"有点。"程澄摸出蓝玫瑰胸针,纳米虫群在阳光下折射出淡紫色光晕,"就像程昭说的,爱不该被时间定义。但如果时间本身...就是爱的敌人呢?"
苏瑾没有回答。她望着银杏树上的雨珠,那些雨珠正在缓慢凝结,形成一行小字:"下一站:云栖镇,1998年秋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