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站在化学实验室的窗前,看玻璃器皿在暮色里折射出细碎虹光。沈夏的白大褂扫过实验台,试管架碰撞声惊醒了沉在烧杯里的月光。
"林深,你的离心管又没贴标签。"她将淡蓝色液体推到我面前,发梢沾着碎冰晶。我握住试管的瞬间,看见她腕间红绳滑出半枚青玉平安扣——和三年前那个雨夜,躺在排水沟里的那枚一模一样。
通风橱突然发出尖锐嗡鸣,我猛然攥紧她的手腕。玻璃爆裂声在耳畔炸开时,沈夏的惊呼卡在喉咙里。飞溅的硫酸铜溶液在地面灼出星群状焦痕,像极了天文馆穹顶坠落的银河。
"你手在抖。"她按住我手腕内侧的旧疤,消毒棉球擦过皮肤时,我闻到熟悉的橙花香。那是她总别在实验服口袋的香薰,此刻正混着她袖口逸出的雪松气息,将记忆搅成粘稠的琥珀。
我望着她俯身时露出的后颈,那里有道月牙状旧伤。三年前暴雨冲刷着天台铁门,她蜷缩在生锈的消防栓旁,雨水顺着睫毛滴进我掌心。当时她锁骨位置的伤口也是这样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。
"小心!"沈夏突然拽着我后退半步。通风管道里传来金属摩擦声,成堆的培养皿在震荡中裂开。我们同时伸手去接坠落的锥形瓶,指尖相触的刹那,她腕间红绳突然绷断。
青玉平安扣滚进实验台缝隙,我弯腰时看见她后腰的荆棘纹身。暗红色藤蔓缠绕着破碎瓷片图案,在实验室冷白灯光下泛着诡谲光泽。那些交错的尖刺正指向她尾椎处的月相图,缺角位置恰好对着我锁骨上的旧伤。
"这是..."沈夏的惊呼被警报声切断。应急灯骤然亮起,将我们纠缠的影子钉在墙上。我看见她瞳孔里映着我的模样——衬衫第二颗纽扣不知何时崩开,露出锁骨处用烟头烫出的荆棘纹身。那些交错枝桠的间隙,藏着用针尖刻下的化学式。
硝酸银与氯化钠的反应在烧杯里沸腾,银镜般的光泽爬上我们交叠的倒影。沈夏后退时撞翻了元素周期表挂图,碘的紫色蒸气氤氲了玻璃幕墙。我伸手去捞她发间摇晃的碎冰,却触到冰凉的金属物件。
藏在马尾辫里的瑞士军刀硌痛掌心,刀刃残留着铁锈味。这是上周解剖课她用来分离血管的工具,此刻刀柄上还沾着福尔马林溶液结晶。沈夏突然握住我持刀的手,向上一划。
鲜血滴在实验报告上的瞬间,我看清她早就准备好的B5纸。压在培养皿下的草稿纸上,斐林试剂反应形成的砖红色沉淀,拼成我生日那天的星图。那些未完成的方程式正在显影,氢氧化钠与盐酸中和的pH值,恰好是心跳的频率。
"你果然还认得这个。"她将平安扣按在我渗血的伤口上,玉质沁出的凉意渗进骨缝。三年前我把它埋在老槐树下,此刻却在她掌心泛着磷火般的幽光。实验台震动着推开暗格,成捆的泛黄信封簌簌坠落,最上面那封写着我的名字,邮戳日期是初三那年的立夏。
沈夏抽出其中一封,信纸折痕里嵌着干枯的桔梗花瓣。我认得这种花,当年她总别在书包上,说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话都腌渍成不会凋谢的标本。信里夹着半张天文台钥匙,背面用钢笔描摹着猎户座星云,那些墨迹晕染处藏着摩斯密码。
当她念出"今晚九点"时,整栋楼响起消防警报。沈夏拽着我撞开安全通道的门,防烟面罩在两人脸上压出红痕。我们跌进地下车库时,她发卡上的碎钻刮破我颈侧皮肤,血珠滚落在她锁骨纹身的裂痕处。
应急出口的绿光里,我看见她校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。那是去年运动会她替我挡住飞来的铅球时崩坏的,当时她低头给我系鞋带,后颈渗出血珠。此刻防弹背心硌着我的胸口,她颈间那道月牙疤正在渗血,和三年前雨夜一样鲜红欲滴。
"你早就知道..."我扣住她后腰的枪套,金属部件割破掌心。沈夏突然咬破舌尖,血腥味在唇齿间漫开时,她将钥匙塞进我伤口。"天文台穹顶的星轨,会拼出你名字的摩斯电码。"
消防车警笛声逼近时,她把我推进货运电梯。轿厢顶灯开始频闪,我在明暗交替间看见她解开武装带,战术背心下露出纹着荆棘的手臂。那些带刺的枝条缠绕着破碎瓷片,在电梯镜面里折射出无数个我。
当数字跳到13层时,沈夏突然扯开防火帘。月光从气窗倾泻而下,在她睫毛上凝成霜。我认得这种光,三年前她躺在我怀里,说要把月光装进玻璃罐等天亮。此刻她颈间平安扣泛着磷光,和当年那个浸血的玉坠一模一样。
"林深,你心跳变快了。"她将听诊器按在我胸口的荆棘纹身上,冰凉的金属贴着烫伤的皮肤。警报声从头顶传来时,我看见她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,锁骨处的月相图正在渗血,缺角正对着我颤抖的指尖。
货梯门在17层打开的瞬间,沈夏把防毒面具扣在我脸上。她在漫天飞舞的档案中回眸,火焰在她瞳孔里跳动成狼的形状。那些我们曾经在生物实验室解剖的蝶类标本,此刻正在她发间振翅欲飞。
我握紧染血的瑞士军刀冲出去,防弹玻璃映出我扭曲的倒影。沈夏站在安全通道拐角,战术匕首抵住自己颈动脉,鲜血顺着刀刃滴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这是她上周在解剖课学的自杀式止血法,当时她笑着说不怕疼,因为疼痛能让人记住所有遗忘的约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