驿馆的窗纸被夜雨打湿,晕开一片朦胧的昏黄。夏繁南独坐案前,指尖摩挲着那封染血的家书,烛火将她的侧影投在墙上,显得格外清瘦。信纸上"甲字七号"四个字被血迹模糊了轮廓,像一道永远解不开的谜题。
"这么晚还不歇息?"
江停云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,惊得她指尖一颤。转头时,正见他斜倚门框,绛紫色锦袍松散地披着,露出里头素白的中衣。他的头发还滴着水,想是刚从雨里走来,偏生嘴角噙着笑,倒像是来赴宴的贵公子。
"世子夜闯女子闺房,传出去怕是不妥。"她将信纸折好,语气冷淡。
"闺房?"他环顾四周,笑意更深,"夏大人管这叫闺房?连个妆台都没有。"说着径自走到案前,伸手就去拿那封信。
夏繁南一把按住:"别动。"
"这么紧张?"他挑眉,却也不强求,反而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,"给你带了宵夜。"
纸包打开,是几块桂花糖糕,甜香顿时在室内弥漫。她一怔,这是金陵城西"醉香楼"的招牌点心,她幼时最爱吃的。
"怎么?"见她不动,江停云捏起一块递到她唇边,"怕我下毒?"
她偏头避开:"世子深夜前来,不会就为送点心吧?"
"当然不是。"他收回手,自己咬了一口糖糕,"来告诉你个消息——兵部侍郎李崇义死了。"
烛火"啪"地爆了个灯花。夏繁南猛地抬头:"什么时候的事?"
"两个时辰前。"他漫不经心地掸去袖上糖屑,"死在自家书房,心口中了一刀。奇怪的是..."他忽然俯身,带着桂花香的气息拂过她耳畔,"书桌上摆着本《金刚经》,翻到'一切有为法'那页。"
夏繁南心头一跳。这是父亲生前常念的经文。
窗外雨声渐密,江停云的脸在烛光下忽明忽暗。她忽然发现他今日不同往常——眼角眉梢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,可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寒意,像是冰封的湖面下暗流涌动。
"世子似乎并不意外?"
"意外什么?"他轻笑,"意外又一个'观棋客'死了?还是意外凶手专挑与夏将军有关的人下手?"
她攥紧了袖中的海棠簪:"你知道凶手是谁。"
这不是疑问,而是断定。江停云闻言却笑了,那笑容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疲惫:"夏大人高看我了。若真知道,三年前就不会..."话到一半突然顿住,转身去拨弄烛芯。
火光跳动间,她看见他手腕内侧有道陈年疤痕,形状竟与她腰间胎记一模一样。
"这伤..."
"旧伤了。"他放下银簪,语气忽然正经起来,"明日卯时,西城老槐树下见。"说完不等她回应,转身便走。
"等等!"夏繁南起身拦住他,"把话说清楚。"
江停云停在门前,雨丝从门缝渗进来,打湿了他的衣摆。良久,他轻声道:"李崇义死前,在地上用血写了个'七'字。"
夏繁南如遭雷击。甲字七号...
"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?"他回头看她,眼中是她读不懂的情绪,"这场杀戮,才刚刚开始。"
雨幕中传来更夫的梆子声,三更天了。江停云的身影融入夜色前,最后留下一句:"明日记得带伞,要下雨。"
屋内重归寂静,只剩烛火摇曳。夏繁南缓缓展开那封家书,忽然发现背面透光处显出极淡的墨痕——是被人刻意掩盖的另外半行字:
"甲字七号乃..."
后面的字迹虽被擦去,但最后一笔的走势,分明是个"宁"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