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水打在屋檐上,又悄悄滑落。
夏繁南此生历经坎坷,也从没如此无力过,手中空空的,也似她如今的心——抓不住任何。她急,她怕,但她真的做不到。
她还是殷切的希望着,这场闹剧能尽快停歇,还所有人一个公道。
到了此时此刻,也不是叙旧的时候,不可拖沓。
夏繁南移目望向窗外,雨丝如织,将天地连成一片灰蒙。她忽然觉得,自己就像这雨中的一片落叶,随波逐流,不知归处。
"大人,"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,"江世子求见。"
夏繁南微微一怔,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?她整理了一下衣襟,淡淡道:"请。"
江停云推门而入,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,手中却提着一个食盒。"听说夏大人今日未曾用膳,特地带了些点心过来。"
夏繁南瞥了他一眼,"世子倒是消息灵通。"
"那是自然,"江停云笑着打开食盒,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,"毕竟夏大人若是饿坏了,这案子可就没人查了。"
夏繁南看着那些点心,忽然觉得有些好笑。这位世子爷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,没想到还有这般细心的时候。
"世子今日来,不只是为了送点心吧?"夏繁南拈起一块桂花糕,淡淡问道。
江停云在她对面坐下,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。"夏大人可还记得李崇义死前留下的那个'七'字?"
夏繁南手中的动作一顿,"自然记得。"
"我查过了,"江停云压低声音,"李崇义生前最后见的人,是兵部尚书赵元朗。"
夏繁南的瞳孔微微收缩。赵元朗是朝中重臣,更是太子的心腹。若是他与此案有关......
"不仅如此,"江停云继续说道,"我还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。"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账册,"这是从李崇义书房中找到的。"
夏繁南接过账册,随手翻了几页,脸色渐渐变得凝重。"这些账目......"
"没错,"江停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,"兵部的军饷,有一大半都不知所踪。"
雨声渐大,敲打在窗棂上,仿佛在催促着什么。夏繁南合上账册,长长叹了口气。"这案子,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。"
江停云忽然笑了,"怎么,夏大人怕了?"
"怕?"夏繁南抬眸看他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,"我夏繁南字典里就没有这个字。"
"那就好,"江停云站起身,走到窗边,"因为好戏才刚刚开始。"
他忽然转身,从怀中取出一枚玉佩。"这是从李崇义身上找到的,夏大人可认得此物?"
夏繁南接过玉佩,指尖微微一颤。这玉佩她再熟悉不过——这是她父亲生前的随身之物!
"这......这怎么可能......"她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江停云的目光变得深邃,"夏大人,有些事情,恐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。"
就在这时,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"大人!不好了!"一个侍卫慌慌张张地冲进来,"赵......赵尚书他......"
夏繁南猛地站起身,"赵元朗怎么了?"
"他......他死了!"
雨还在下,仿佛永远都不会停。夏繁南站在赵元朗的府邸前,看着进进出出的衙役,心中一片冰凉。
不过短短几日,已经是第二条人命了。
江停云撑着一把油纸伞走到她身边,"现场和李崇义一样,心口中刀,桌上放着一本《金刚经》。"
夏繁南闭了闭眼,"带我去看看。"
赵元朗的书房布置得十分雅致,若不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,几乎看不出这里刚刚发生命案。
夏繁南的目光扫过书房,最后落在书桌上。那本《金刚经》静静地摊开着,仿佛在诉说着什么。
"经书也是翻到'一切有为法'那页?"她问道。
江停云点头,"不仅如此,墙上还留了一个字。"
夏繁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,只见雪白的墙壁上,用鲜血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字:
"七"。
又是一个"七"字!
夏繁南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,险些站立不稳。江停云及时扶住了她,"小心。"
"我没事,"夏繁南推开他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"现场可还发现其他线索?"
江停云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,"这是在赵元朗手中找到的。"
夏繁南接过丝帕,只见上面绣着一朵精致的海棠花。她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——这绣工,这针法,分明出自她母亲之手!
"这......这不可能......"她喃喃自语,脑海中一片混乱。
江停云看着她苍白的脸色,眼中闪过一丝担忧,"夏大人,你还好吗?"
夏繁南没有回答,只是紧紧攥着那方丝帕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
雨声渐歇,天边露出一抹微光。夏繁南站在窗前,看着渐渐亮起的天空,心中却是一片阴霾。
父亲的血书,母亲的丝帕,接连的命案,神秘的"七"字......这一切仿佛一张大网,将她牢牢困在其中。
"大人,"侍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,"有客到访。"
夏繁南皱眉,"是谁?"
"他说他姓宁。"
宁?夏繁南的心中猛地一跳。那个被擦去的"宁"字!
"请他进来。"
来人是一个中年男子,身着青衫,面容清癯。他朝着夏繁南躬身一礼,"在下宁远舟,见过夏大人。"
夏繁南打量着他,"宁先生找我何事?"
宁远舟从怀中取出一封信,"这是夏将军生前托我保管的,嘱咐我在适当的时候交给大人。"
夏繁南接过信,手指微微颤抖。这是父亲的笔迹!
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,只见上面写着:
"繁南吾儿:若你见到此信,说明为父已遭不测。朝中奸佞当道,为父不得已行此险招。甲字七号乃......"
信到这里突然中断,下面的字迹被人为涂改过。
夏繁南抬头看向宁远舟,"信为什么不全?"
宁远舟长叹一声,"因为剩下的部分,关系到一件惊天秘密。"
"什么秘密?"
宁远舟正要开口,突然脸色一变,猛地将夏繁南推开,"小心!"
一支弩箭擦着夏繁南的脸颊飞过,深深钉入墙壁。
"有刺客!"江停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紧接着是兵刃相交的声音。
宁远舟拉着夏繁南躲到屏风后,"夏大人,时间不多了,你听好:甲字七号不是一个人,而是一个名单。上面记录着所有参与陷害夏将军的人。"
夏繁南的心脏狂跳,"名单在哪?"
宁远舟从怀中取出一枚钥匙,"在金陵城南的永济当铺,丙字柜......"
他的话还没说完,又一支弩箭射来,正中他的胸口。
"宁先生!"夏繁南惊呼一声,连忙扶住他。
宁远舟艰难地将钥匙塞进她手中,"记住......永济当铺......丙字柜......"
他的声音渐渐微弱,最终彻底消失。
外面的打斗声也渐渐停歇。江停云推门而入,身上沾着血迹,"刺客已经解决了。"他看到倒在地上的宁远舟,脸色一变,"这是......"
夏繁南紧紧攥着那枚钥匙,眼中燃起熊熊火焰。"江停云,我要去一个地方。"
雨又开始下了起来,淅淅沥沥,仿佛永远都不会停。
夏繁南和江停云撑着伞,走在湿滑的青石板路上。永济当铺就在前方,那里面藏着真相,也藏着危险。
"夏大人,"江停云忽然开口,"无论发生什么,我都会站在你这边。"
夏繁南转头看他,雨幕中,他的眼神异常认真。
"为什么?"她问道。
江停云笑了笑,"因为三年前,夏将军曾经救过我的命。"
夏繁南愣住了。她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这件事。
江停云的目光变得悠远,"那时我还是个不懂事的纨绔子弟,差点被人打死在街头。是夏将军救了我,还告诉我:'人生在世,总要有些值得坚持的东西。'"
雨声渐大,敲打在油纸伞上,仿佛在为他们奏响一曲悲壮的乐章。
夏繁南沉默片刻,轻声道:"谢谢。"
永济当铺就在眼前。斑驳的招牌在雨中若隐若现,仿佛一个垂暮的老人,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密。
夏繁南深吸一口气,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。
门内,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抬起头,眯着眼睛打量他们,"二位是要典当,还是取物?"
夏繁南取出那把钥匙,"丙字柜。"
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异光,"请随我来。"
他领着二人穿过长长的走廊,来到一个昏暗的房间。房间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柜子,上面标着天干地支的编号。
老者指了指角落里的一个柜子,"那就是丙字柜。"
夏繁南的手有些发抖。她将钥匙插入锁孔,轻轻一转。
柜门开了。
里面只有一个铁盒。
夏繁南取出铁盒,打开盒盖。里面是一本名册,封面上写着三个大字:
"观棋客"。
她颤抖着翻开名册,第一页上写着一行字:
"弈者不语,观棋勿言。七子连珠,天下易主。"
下面是一串名单,第一个名字就是:赵元朗。
第二个名字是:李崇义。
第三个名字是......
夏繁南的瞳孔猛然收缩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那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名字。
雨还在下,仿佛要将世间所有的污秽都冲刷干净。
夏繁南站在雨中,任由雨水打湿她的衣衫。手中的名册仿佛有千斤重,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江停云站在她身边,沉默地看着她。
许久,夏繁南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:"为什么......会是他?"
江停云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
雨幕中,两个身影并肩而立,仿佛两棵不屈的松柏,在风雨中坚守着属于自己的信念。
远处的钟声响起,悠远而沉重,仿佛在宣告着什么。
夏繁南抬起头,望着灰蒙蒙的天空,眼中闪过一丝决然。
"这场戏,是时候落幕了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