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乐园的星与尘

周六的清晨，阮语站在衣柜前已经换了三套衣服。最终她选了一条浅蓝色牛仔背带裙配白T恤——既不会太刻意，又方便陪孩子玩耍。手机屏幕亮起，许墨阳发来的消息带着小雨用语音转换的错别字："姐姐我们到楼下了！小雨说像等圣诞老人一样紧张！"

阮语笑着把给小雨准备的兔子发卡塞进包里。电梯下行的三十秒里，她对着金属门整理刘海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角一直保持着上扬的弧度。

许墨阳的车是辆低调的灰色SUV，后座装着儿童安全座椅。小雨透过车窗拼命挥手，脑袋上两个小揪揪随着动作一跳一跳。阮语刚拉开车门，就被塞了满怀的向日葵。

"小雨说一定要给姐姐带花。"许墨阳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，"她今早六点就抱着花盆坐在门口等。"

车子驶向郊外童话乐园的路上，小雨趴在阮语腿上翻看绘本，突然指着其中一页："这个公主好像姐姐！"阮语低头看去，画面上的公主正在星空下旋转，裙摆缀满星辰。

"这是舅舅画的故事吗？"阮语轻声问。

后视镜里，许墨阳的耳尖微微发红："去年给小雨编的睡前故事。"他顿了顿，"主角原型确实...参考了些童年回忆。"

游乐园门口，小雨左手牵着许墨阳，右手拉着阮语，蹦蹦跳跳像只小云雀。检票员笑眯眯地问："好有爱的一家人，宝宝几岁啦？"

"我们不是——"阮语刚要解释，小雨已经大声回答："五岁半！今天是和舅舅还有语语姐姐第一次约会！"周围几个游客善意地笑起来，阮语感觉有团火从脖颈烧到耳根。

旋转木马前，许墨阳把小雨抱上南瓜马车，转头看向阮语："要一起吗？"他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的通透感，让阮语想起小时候他举着玻璃珠说"这里面有整个银河"的样子。

"...好。"阮语听见自己说。

当木马开始旋转，风扬起阮语的发梢。她看见许墨阳单手护着兴奋尖叫的小雨，另一只手始终虚扶在她背后，就像十四岁那年她差点从单杠摔下时，那个及时出现的温暖臂弯。

午餐时小雨吵着要吃冰淇淋，许墨阳无奈地去排队。阮语用湿巾擦掉小女孩脸上的番茄酱，突然听见稚嫩的问题："姐姐能永远当我的语语姐姐吗？"

阮语的手停在半空。远处，许墨阳正低头核对手机上的订单，侧脸线条被阳光镀上金边。十二年的时光在他们之间蜿蜒流转，最终在这个充满棉花糖香气的午后，悄然汇合成河。

"冰淇淋来啦——"许墨阳拿着三个不同颜色的甜筒回来，自然地递给阮语抹茶味的，"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个口味。"

阮语怔住："你还记得？"

"记得啊。"他蹲下来帮小雨系鞋带，声音混在游乐园的欢快乐曲里，"军区小卖部最后一支抹茶冰淇淋，你分了我一半。"

傍晚的彩霞铺满天空时，他们来到摩天轮前。小雨因为身高限制不能乘坐，保育员带着她在楼下玩泡泡机。

"要上去看看吗？"许墨阳指着渐次亮起灯光的座舱，"据说能看到整座城市的夜景。"

密闭的座舱缓缓上升，阮语紧攥着扶手。当高度超过三十米时，她突然脸色发白："我好像...有点怕高。"

温暖的手掌立刻覆上她颤抖的手指。许墨阳没有说"别怕"之类的空话，而是轻声问："记得我们怎么成为朋友的吗？"

阮语透过睫毛看他。

"你七岁那年被卡在攀登架中间，是我把你背下来的。"他的拇指在她手背画着安抚的圆圈，"现在和那时候一样，我保证不会让我的小哭包受伤。"

城市灯火在脚下流淌，阮语发现自己的呼吸不知何时已与他同步。当座舱升至最高点，远处突然绽放烟花，许墨阳的轮廓在璀璨光芒中忽明忽暗。

"阮语。"他第一次直呼她的全名，"谢谢你还愿意..."

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。阮语下意识前倾身体："什么？"

许墨阳摇摇头，从口袋里掏出什么放在她掌心——是颗玻璃珠，里面凝固着星云般的蓝色絮状物。

"迟到的生日礼物。"他笑得有些腼腆，"本来该在你十四岁那年送的。"

回程的车里，玩累的小雨蜷在后座睡着了。红灯时，许墨阳突然开口："下周六小雨幼儿园有亲子运动会，她一直很想要个妈妈角色参加两人三足..."

"我去。"阮语听见自己说，甚至没等他说完。

后视镜里，许墨阳的眼睛亮起来，像被点亮的星。夜风从车窗缝隙钻进来，带着雨后青草的气息。阮语摩挲着口袋里的玻璃珠，突然明白有些羁绊从未真正断裂，它只是变成透明的线，在十二年后的雨季，终于被阳光照出了形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