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树与芒果香

高铁穿过晨雾时，小雨正趴在窗边数隧道。许墨阳把热牛奶塞进阮语手里："再睡会儿？要三小时才到。"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阮语腕间的小痣，那是昨天夜里他发现的新大陆——"和七岁时我画你的那张速写一模一样。"

南方小城的站台上飘着芒果花的甜香。许墨阳老家派来的商务车后座，摆着阮语昨晚偷偷准备的白色马蹄莲。"阿姨喜欢这个..."她低头整理丝带，"小雨说奶奶照片里总捧着这种花。"

车驶入林荫道时，许墨阳突然握紧她的手。远处红瓦小楼前，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，树下站着个穿旗袍的优雅妇人——许墨阳的姐姐许知夏正挥手，身旁西装笔挺的男人抱着玫瑰花束。

"阳阳信里提了你十二年。"许知夏拥抱阮语时在她耳边轻语，发间栀子花香与记忆里军区大院医务室的消毒水气息奇妙重叠，"欢迎回家。"

午餐在爬满蔷薇的庭院里进行。小雨追着蝴蝶跑远后，许知夏突然推来一本相册："看看我们阳阳的黑历史。"泛黄的照片上，十岁的许墨阳正对镜头展示缺了门牙的笑容，背后墙上贴着歪歪扭扭的奖状——"慰问演出优秀奖：许墨阳、阮语《星星的故事》"

"他保留着所有与你有关的东西。"许知夏指向书房，"连你送他的玻璃珠都锁在保险箱..."她突然顿住，望向阮语颈间的银链，"等等，这不是..."

阮语捏住吊坠——玻璃珠里凝固的蓝色星云，正是许墨阳重逢那晚给她的"迟到的生日礼物"。

"他大二那年差点在青海陨石坑遇险，就为找这种含有宇宙尘埃的玻璃陨石。"许知夏的指甲陷入掌心，"当时他说'小语喜欢星星'..."

午后阳光穿过槐树叶隙，在许墨阳熟睡的侧脸上投下光斑。阮语轻轻拨开他额前碎发，发现一道陌生的疤痕藏在发际线里。

"登山绳磨的。"许知夏递来冰镇柠檬茶，"为了拍天琴座流星雨给你当生日礼物。"她翻出手机里2015年的视频——暴风雪中的许墨阳对着镜头微笑，冻伤的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："小语，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..."

傍晚的墓园静谧安宁。许墨阳半跪在并排的两座墓碑前，指尖抚过父亲碑文上的日期——正是他们失联那年的冬至。阮语将马蹄莲轻轻放在墓前，听见他低声说："爸，妈，这是阮语...我终于找到她了。"

晚风骤起，带着雨前特有的湿润。许墨阳突然从公文包取出牛皮纸袋："其实这次回来还要办这个。"他耳尖通红地倒出老宅房产证和泛黄的图纸，"我...重新装修了儿童房。"

图纸背面是铅笔勾勒的三人剪影，下方写着"家"字。阮语的眼泪砸在图纸上，晕开了铅笔痕。远处传来小雨的呼喊，许知夏夫妇正带着她在墓园入口处放风筝——那是许父生前最后的手工作品，燕子形状的骨架在暮色中翩跹。

归程的出租车里，许墨阳展示手机收到的邮件："小雨的收养手续批下来了...如果你愿意，监护人栏可以..."

阮语用吻封住了他颤抖的话语。车窗外的霓虹如流星划过，她想起抽屉里那些年复一年的车票与明信片，想起山顶那个带着星空气息的初吻，想起昨夜许墨阳在睡梦中无意识环住她腰肢的手臂。

老宅院里的芒果突然坠落，闷响惊飞一树麻雀。许墨阳在门廊灯光下捧起她的脸，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："这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。"

主卧床头柜上，小雨偷偷摆放的三人合照旁，静静躺着两枚款式相同的银戒——那是阮语今早发现的，藏在许墨阳行李箱夹层里的，准备了十二年的月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