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凉兵马大元帅苏宝童伤已痊愈,急于要报一鞭之仇。今天,他带领全营的大小将官出营讨阵。真是兵如云,将如海,旌旗招展。鼓角齐鸣。他跃马横刀,站在队伍最前列,指名要薛丁山上阵。
他正在关外讨阵,忽听三声炮响,只见城门大开,闯出一队唐军,雁翅左右一分,门旗下跑出一匹玉麒麟战马,马上一员英俊将领,宝盔宝甲,背后背玄武鞭,手中持双翅玲珑戟,不是别人,正是薛丁山。这真是仇人见面,分外眼红。苏宝童气炸连肝肺,错碎口中牙,恨不得一把把他抓过来生吃活嚼,大骂道:“薛丁山,上次和你一战,你不该戟里加鞭,把本帅打得好苦。今天见到你。不报此仇,誓不为人!”
苏宝童说罢,手摆雁翎刀奔薛丁山劈来。薛丁山双手一抖双翅玲珑戟,急架相还。这真是:棋逢对手,将遇良才,上山虎遇见下山虎,云中龙遇上雾中龙,铜盆遇上铁刷子,丧门神遇上吊客星。谁要手快,立时争得主动下毒手,要一错眼,阎王殿里去报名。
二人杀了一百多个回合。薛丁山越杀越勇,越战越猛。要论苏宝童的本领,并不次于薛丁山。可他鞭伤刚好,体力不济,这样打下去是战胜不了薛丁山的。他心中暗自盘算:常言道,先下手为强,后下手遭殃。我必须先下手!他打好主意,等战到二马错镫时,他刀交左手,右手取出火龙镖,一回手向薛丁山身后就是一镖,不想这一镖没打着薛丁山,打在玉麒麟的屁股上,把马屁股穿下一块皮去。这匹马疼得往上一蹿,差一点儿把薛丁山甩下来。它咴咴乱叫,也不往后阵跑,却向正南方落荒而逃。
薛丁山勒也勒不住,只好由它跑下去。
苏宝童一看,哈哈大笑,就要纵马追赶,忽听有人高喊道:“小孙孙,听老爷爷相劝,还是不要追吧!”
苏宝童一看说话之人,双眼就红了,立时怒满胸膛,骂道:“老匹夫,你三番两次要戏我,我今天决不轻饶你!”
说话之人正是程咬金,他怕苏宝童追上薛丁山,便吆喝一声,想拖住苏宝童。苏宝童果真不追了,纵马向他奔来,要和他拼命。
程咬金又说:“老爷爷这是为你好,你怎么张口骂人呢?自古道,穷寇莫追。你追上去不一定有你的好!”
苏宝童嘴都气歪了,骂骂咧咧:“老匹夫,今天我不杀你,誓不为人!”
“小孙孙,不要生那么大的气,气大伤身呀!况且,你也知道我的厉害,咱们祖孙较量,还不知谁输谁赢呢!”
苏宝童也不答话,抡起大刀直奔程咬金杀来。
程咬金扑哧一笑:“今天老爷爷没有雅兴,不想和你动手,饶你这一遭吧。弓箭手,你们给我瞄准,赏他几箭!”
唐兵飞箭向苏宝童射去。苏宝童不能前进,骂道:“老匹夫,我要和你们一个一个算账。今天,我先找薛丁山去!”
苏宝童说罢,也不再理程咬金,拨转马头,向南驰去。
这时薛丁山已跑得无影无踪了。苏海并不死心,仍纵马追去。
程咬金一看苏宝童还不放过薛丁山,也催马向南奔去。
薛丁山信马由缰不知跑了多远,这匹马也跑累了,慢慢地停了下来。前边有片树林。薛丁山下了马,仔细一看,马屁股上有一道血沟,伤势并不太重,正准备牵马往回走,忽听树林里传出呜呜呜的声音。他不由一怔:树林里有人。他顺声音往林中一看,啊,里边有五个女孩家。再仔细一看,原来是四个丫环和一位小姐。那四个丫环体态轻盈,婀娜多姿,正在围着小姐转悠。那小姐手握两把大锤正在练功。那呜呜呜的响声原来是大锤带的风声。
薛丁山由上而下把这位小姐打量一番。哎呀,这小姐可与众不同!她身材高大,体态娉婷,眉如青山,眼似铜铃,炯炯有神,浑身上下一身青,杏黄大带扎腰;那大锤分量似有百余斤重,小姐舞起来却毫不费力,真是出神入化,变化多端。薛丁山不由自主地叫了一声;“好!”
这一声“好”,可叫糟了,让小姐听见了。她停锤向丫环问道:“你们听见了什么声音没有?”
“有人喊好。”
“走,随姑娘出去瞧瞧。”
一个丫环忙从后边一棵大树上解下马缰绳。这匹马名叫菊花青,浑身青毛像青缎子一样又黑又亮,头顶有一大撮紫毛,就像一朵张开了的菊花,这是小姐心爱的宝马。姑娘上了马,四个丫环也拿着刀,骑上自己的马,跟小姐闯出了树林。
薛丁山看姑娘们出来,认为自己并没有冒犯她们,犯不上躲躲藏藏,所以也就没动地方。
一个丫环眼尖,一眼就看见背丁山了,用刀一指,叫道:“姑娘,那儿有人!”
小姐在马上闪目一看,便骂道:“哎,你是哪里来的野小子?我们姑娘家,岂是让你随便瞧的!”
薛丁山一看小姐双眼圆睁,气势逼人,忙解释道:“姑娘不要多心,我看见你练锤,确实很不一般,不由叫了一声“好”,并无丝毫歹意,请姑娘莫怪。”
薛丁山说罢,双手一拱,翻身上马,就要顺原路而归。姑娘一看,急了,大喝一声:“站住,先别走!”
“姑娘,我有军务在身,恕不能奉陪。”
“你来得容易,走,可不那么容易。姑娘有话还没问你呢,你就想跑吗?”
“你要问什么?”
“我要问的可多啦!”
“那就请问吧!”
“你从哪里来,要往哪里去,家住哪里,父母是谁,叫什么名字,你们弟兄几人,姐妹几人,你叫何名,今年多大,都详详细细告诉我。如有半点儿隐瞒,就叫你死在我锤下。快讲!”
薛丁山看姑娘横眉竖目,听声音赛若铜铃,心中想:“我今天可真碰上母老虎了!”他有心不回答,又怕她纠缠不休,万一真动起手来,可不好办啦!我的马带了伤,苏宝童不知追来了没有,程老爷爷在后阵也会惦念我。我处在这个境地不能跟这姑娘争斗,干脆就告诉她吧!想罢,便道:“姑娘,蒙你见问,我如实回答。家住绛州府龙门县大王庄,我父亲征西大元帅薛仁贵,我母一品夫人柳迎春。我兄妹二人,妹妹薛金莲,我叫薛丁山,被太子封为龙虎状元、二路元帅,带兵到锁阳城来解围。今天和敌将交战,战马受伤,跑到树林外,停下不走了,才有幸看见姑娘练武。这都是真情实话,并无虚假。姑娘,我可以走了吧!”
姑娘仔细地听着,眼睛突然明亮起来,一闪一闪地眨着,脸上堆起了微笑。薛丁山讲完,她“哎呀”一声,对丫环叫道: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你家姑老爷到了,快来迎接呀!”
那四个丫环听罢,喜形于色,立时分左右催马上来,眼望着薛丁山,说道:“姑老爷,您好!我们不知是姑老爷到此,有失远迎,请姑老爷莫怪。”
薛丁山一怔,连连摆手,说道:“姑娘们,你们认错人了!”
“没错,你不是二路元帅薛丁山吗?”小姐反问道。
“正是,可我从来不认识你。”
“一点儿不假,我正是你的夫人。”
薛丁山沉不住气了,说道:“真是胡闹!恕我不奉陪了,回头再见。”说罢催马就要走。
那姑娘一看薛丁山要走,顿时沉下脸来,说道:“薛元帅,你走不得,如果惹我生气,可没有你的好果子吃!”
“那夫妻的名分,岂可随口乱说?我和你素不相识,还留我干什么!”薛丁山说罢又要走。
那姑娘一看薛丁山执意要走,立刻怒形于色,骂道:“薛丁山,如果你敢走,我叫你锤下做鬼!”
薛丁山被这震耳的怒喝声镇住了,真一步没动,只得好言哀求:“姑娘,你我无怨无仇,你不应当拦我不放。现在军情紧急,双方正在交战,我必须马上回去。”
姑娘一听,扑哧一笑,说道:“咱二人是没有见过面的夫妻,你今天不认我,我也不能怪你。自古道:亲不过父子,近不过夫妻。你有困难,为妻应该替你分忧解难。快告诉我,是谁伤了你的马?谁把你追到这里来?为妻跟你一道回去,替你报仇!”
薛丁山听她越讲越玄,真是哭笑不得。他想:“这姑娘脸皮也太厚啦!见着陌生人就认丈夫,真不知道羞耻!”有心要骂她几句,又怕真动起手来,自己战马受伤未必能战胜她,还是三十六计,走为上策。他也不回答,催马就走。
那姑娘这下可真冒火了,撒马迎过来,举起双锤,叫道:“薛丁山,可别给你脸,你不要脸!姑娘这般容貌,这般武艺,可说是才貌双全,那一点儿配不上你!你要什么样的呀?可以说,过了这个村,没有这个店,打着灯笼你也找不到呀!”
薛丁山实在忍不住了,骂道:“蠢丫头,你真不害臊,哪家姑娘有像你这样说话的?”
姑娘一听,火冒三丈,举起子母锤就向薛丁山打来,口中叫道:“薛丁山,姑娘对你一片真心,你反奚落于我。你既无情,我也无义。我这锤可不是好惹的!”
她抡起双锤,刚要砸下去,忽听马蹄声急,有人大喊,“姑娘,先别动手,有话好说!”
薛丁山一看,啊,老国公程咬金来了!
原来,程咬金尾随着苏宝童,苏宝童没有向树林方向跑,走到另一条路上去了。程咬金却奔向树林,真巧,他看见姑娘举锤要打薛丁山,便急忙一吆喝,跑到二人中间勒住了马,看看薛丁山,又看看姑娘。他一看姑娘模样,就喜欢上了,忙问薛丁山:“这姑娘是谁呀?”
“我也不认识她,她凭白无故和我胡搅!”
姑娘生气了:“薛丁山,你不要信口开河。你再胡说八道,我和你没完!”
程咬金连忙安抚姑娘,说:“先别急,有话慢慢说。姑娘,我看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,老爷爷我一向办事公道,尽管薛丁山是我孙孙,如果他欺侮了你,我也不会偏向他。你是谁?先告诉我。”
姑娘一听,面色由阴转晴了:“老爷爷,您的话我爱听。请问,您是谁?”
“我叫程咬金,当初三斧子定过瓦岗,做过大德天子、混世魔王。现在大唐,官拜卢国公,万岁还夸我“会当媒人”。”
姑娘喜笑颜开,说:“哦,原来您就是卢国公,您的大名把我耳朵都贯满了。您来得正好,请您评评理,我正在树林里练锤,不想有人叫好,我出来查问,才知道这叫好的人就是他薛丁山,原来是我丈夫到了,我亲亲热热迎接他,他不但不认我,反骂我是蠢丫头,您说气人不气人?”
“这话可不地道,我看姑娘一副聪明相,人品也好,谁娶你这样的姑娘当妻子,那真是三生有幸!”
姑娘脸上乐开了花,开心地笑道:“老爷爷,你这话说得一点儿不假。薛丁山有眼无珠,不识好赖人。”
薛丁山看这二人一唱一合,便不耐烦地说:“老国公,话可不能这么说……”
他刚要说下去,程咬金把他的话岔开了:“说话不明,如同浑镜,吐字不真,如同钝剑杀人。姑娘,说了半天,我还不知你是谁,家住哪里?和丁山到底是什么关系?”
“哎呀,我忘了报名啦!我叫陈金定,父亲叫陈玉林,住在离此不远的陈家庄。我们原是中原人,当初我爷爷被朝中亲王所害,一家逃到西凉,我父亲在西凉做了官。苏宝童叫西凉王造反,我父上本阻拦。苏宝童说我父心怀二心,西凉王大怒,要杀我父,多亏父亲的好友求情,才被赦免,罢职为民,来到这陈家庄居住。我自幼学艺,恩师青莲圣母收下我姐妹二人,我的师姐叫窦仙童……”
程咬金一听,忙插嘴说:“哎呀,我道是谁,原来是陈姑娘。丁山,快来见过你妹妹。”
薛丁山一听是窦仙童的师妹,连忙躬身一揖:“原来是师妹,刚才多有冒犯,请师妹谅解。”
陈定金把嘴一噘:“叫师妹可不中。我和金童姐好得不得了,就像一个人一样。我二人说过,有福同享,有祸同当,有罪同受;还要同守一夫,生死不离。这话可是真格的。我二人艺成下山,姐姐回磨盘山,我回陈家庄。我对姐姐说,过三不过五,去山上找她。不想回家后,我母亲病重去世。我只好在家守孝,安慰我那父亲和兄长。虽然我没有去找姐姐,但姐姐的事,我都打听清楚了。姐姐嫁了你薛丁山,我也得遵守前言,也得嫁给你。我还告诉了我父兄,你就是我的丈夫,是决不能更改的。这件事难道我姐姐没告诉你吗?”
程咬金一听乐了,忙说:“原来陈姑娘有言在先,要和我那孙子媳妇窦仙童同守一夫。你师姐找的这个主可算不错,也对得起你。”
薛丁山忙说:“陈小姐,那婚姻大事必须明媒正娶,不是谁一说就算的。再说,现在征战之时,绝不许提亲。我娶了仙童,几乎一命归阴呢!”
程咬金说:“丁山说得也对,临阵招亲,理当斩首。他是带兵的元帅,不能违犯军规。不过,姑娘别急,我一来嘛,事儿就好办了。万岁已经封我“会当媒人”,我一定成全你们二人。”
薛丁山一哆嗦,口尊:“老爷爷,您可留点儿德呀!”
“嗐,留德干什么,我都把它缺了就完啦!丁山,你别管!”
“不行,老爷爷,您要知道,辕门我被绑,这人丢大了。招窦仙童这回事,我可一辈子也不能忘呀!”
“丁山,有老爷爷我,你怕什么?”
“我已经有窦仙童做妻子了。”
“再娶一个有什么关系,你父亲不也是娶两个吗?”
“不管怎么说,我也不能答应。”
正在这时候,远处马蹄声响,呀,苏宝童来了!
原来他贪功心胜,报仇心切,只一个劲地催马追赶,一见茫茫原野杳无一人,只好掉转马头。看见那片树林,他心一动,便朝树林而来,只见林外有人。他一眼就看见薛丁山,便大声喝道:“薛丁山,你往哪里走?”
薛丁山一看,不禁双眉一皱,心里发慌。论本领他不比苏宝童低,可宝马玉麒瞬受了伤,如果上前交战,恐怕战马顶不住。薛丁山这一犯难让程咬金看出来了。他忙对陈金定说:“姑娘,你看前面来那个人,认识不认识?”
“不认识。”
“他就是你家的仇人苏宝童。”
“哎呀,是他来了,我饶不了他!”
姑娘,丁山怕临阵招亲有死罪,你若能把苏宝童打败,这亲事就包给老爷爷了。”
“这话当真?”
“老爷爷岂能骗你?”
“好,一言为定。”
“对,决不食言。”
姑娘一听来劲儿了,叫道:“丫环们,我要上前交战,你们把姑老爷看住,别让他跑了。老爷爷,你也暂请等候。”
姑娘催马抡锤追上苏宝童,骂道:“苏宝童,你不要欺人太甚,有姑娘在此,岂容你张狂!”
苏宝童看见一个高大的女孩子挡道,心中暗想:怪不得薛丁山往树林跑,原来此地有埋伏!他摆刀问道:“你是何人?我要拿薛丁山,你为何挡道?”
姑娘一瞪眼睛,骂道:“呸,我不但要拦阻,还要打死你呢!”
“薛丁山是你什么人?”
“他是我丈夫。”
“他是你丈夫?”
“对,我们还没拜天地呢!打败了你,我们就成亲。”
“你到底是何人?”
“陈家庄的陈金定!”
苏宝童一听,明白了大半,便问:“你父亲是陈玉林?”
“对,正是他老人家。”
“丫头,中原没有你们陈家的立脚之地,才逃到西凉。西凉王待你一家恩重如山,不想你们恩将仇报,看刀!”
苏宝童的雁翎刀直奔陈金定砍去,陈金定大叫一声:“来得好!”双锤并举,往外一架,说声“开”,当啷一声巨响,震得苏宝童“哎呀”一声,手中雁翎刀差一点儿撒了手,眼前一阵发黑,胸膛一阵发热,嗓子眼儿一阵发咸,一张口,第二次吐了血。
要论本领苏海败不了,但因为他鞭伤刚好,两军阵前又作战疲乏。再说,姑娘力大无穷,锤又沉重,所以,一个照面就把苏海震得吐了血。苏宝童一看情势不好,只好伏鞍催马,大败面逃。
也该姑娘露脸,她见苏海逃跑,好不得意,不禁哈哈大笑,对程咬金说:“老爷爷,您看我的本领如何?”
“好!”
“比我丈夫薛丁山的武艺如何呢?”
“比他强”
“这亲事呢?”
“成了。”
她扭头一看,薛丁山不见了;抬头一望,薛丁山加鞭催马正向锁阳城奔去。
姑娘急得面色煞白,叫道:“老爷爷,我丈夫他、他、他不辞而别了。”
程咬金安慰道:“姑娘放心,我说到做到。我现在就把他追回来,一同去陈家庄,拜见你父兄,再一同到锁阳,你看如何?”
“好。”
姑娘一见程咬金催开大肚子蝈蝈红去追薛赶丁山,心中一琢磨,觉得不对劲儿,便问:“丫环们,你们听那老爷子的话可信不可信?”
“小姐,那老爷子老奸巨猾,可能把姑娘骗了吧!”
“那薛丁山呢?”
“他这一跑,肯定是不会要小姐的!”
“能吗?”
“这还不明摆着吗?”
“这还了得,他们要拿我的终生大事当儿戏,我决不能让。走,跟我找薛丁山算帐去!”
丫环们齐声答应,她们催马跟随陈金定,向薛丁山、程咬金跑的方向追去。
欲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