薛景山昏倒在松树林中,正好有五位姑娘在此打猎。这五位姑娘是谁呢?为首的正是樊梨花,其余四人是她的贴身丫环花铃、翠铃、玉铃、巧铃。
她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呢?原来,樊梨花从朱雀关回来,一路上思前想后,百感交集。心高气傲的樊梨花,何曾受过这样的冤枉气?她看破红尘,想遁入空门,远离人世。多亏花铃苦苦相劝,要她多想想自己的老母,她才强忍心中的怒火,和薛应龙、花铃结伴回家。在路上,樊梨花深感对不起情如同胞姐妹的花铃。为了她,花铃断然离开了自己的丈夫,跟随自己马前马后。同时,她也深感对不起薛应龙。她认薛应龙为子,满以为会给他免除失去亲人之痛,不料真情暴露,薛应龙更是心事重重,一路上寡言少语。她只得不时地劝慰他,开导他。
回到寒江关,樊梨花把在朱雀关的经过毫不隐瞒地告诉了母亲。邹老夫人气得破口大骂薛丁山。好在她还能自宽自解,生了一阵气之后,便强作欢笑,对樊梨花说:“你回来也好,经常在娘身边,免得为娘牵挂。只是花铃不应该回来,姜须可是个好孩子!”
樊梨花说:“花铃定要随我回来,我就是说破了天,她也不依。等过些天,我派人将她送回唐营去!”
花铃说:“老娘把我当做亲女儿,就让我陪伴老娘和姐姐吧,我再也不离开寒江关了。”
薛应龙见过老夫人,上前叫外祖母。邹老夫人非常喜欢他,待他十分亲热。可薛应龙住了几天,就要回玉泉山。樊梨花一想也好,他虽然还是个孩子,但也该让他自己去闯荡江湖,增加阅历,临别时再三嘱咐他说:“你到了玉泉山招兵买马,不准胡作非为,粮饷不够,可以到我这儿来取。”
薛应龙满口答应,眼噙热泪,拜别干娘,飞身上马而去。
薛应龙走后,樊梨花整日愁眉不展,郁郁寡欢,她乘暇到了碧霞宫一次,拜见师父梨山老母,诉说了自己下山后的不幸遭遇。老母听后,也为之气愤不平,并洒下同情之泪,安慰她说:“物极必反,盈虚有数,你总会有出头之日。我这就去找王禅老祖算帐!”
从碧霞宫回来后,樊梨花的情绪好多了,花铃便劝她出关打猎,樊梨花欣然同意,便顶盔披甲,手执兵刃,准备出发。
花铃说:“咱们出去就是为了散散心,何必如此装束,这样多麻烦!”
樊梨花说:“如今唐兵与西凉正在文战,我们万一碰上对手……”
“姐姐指的是唐兵?”
“他们还不至于这样。”
“那是指西凉兵?”
“正是。西凉苏海、杨凡对我已是恨之入骨,不能不防!”
花铃一听也对,就又点了几十个亲兵,各执兵刃。樊梨花令大将高紫峰守关,自己带着随从出了关。刚一出关,樊梨花就说:“好久没有看寒江的旖旎风光了,我想先去看看江景!”·
花铃说:“怎么小姐想起观江景来了?只要您高兴,我们去哪儿都行!”
寒江就在寒江关的东南,水清见底,两旁杨柳成行,风景秀丽。
樊梨花带人纵马而行,奔寒江而去,刚走近那片松林,就听见马摆鸾铃之声,她顺声一看,当时就怔住了。
花铃眼尖,叫道:“小姐,那人好像是薛丁山!”
樊梨花说:“休要胡说,他怎能到这里来?他果真敢来,就让他先吃我一刀!”
“小姐不信,你快看!”
樊梨花心中纳闷,薛丁山怎么会到这儿呢?即便是他,也不该走这条路哇!想罢,就说:“花铃,天地之大,无奇不有,长相一样的多得是!”
她嘴里这么说,眼却往那边看。她把马上人打量一番,见那人确实和薛丁山一模一样。不由仔细观瞧,才知道那人并不是薛丁山。只见那人:
地阁方,天庭满,脸如粉团,眉清目秀,大耳垂肩;亮银盔,银抹额,七曲朱缨安上边,护背旗,五彩杆,绣飞虎,狼牙边,罗汉绦,勒甲袢,衬征袍,素白缎,掐金边,走金线,上绣团花一片片;亮银甲,环连环,吞口兽,抱双肩,鱼褐尾,金钉嵌,两扇征裙遮马面;走兽壶,藏利箭,宝雕弓,弯又弯,胯下白龙马,银枪手中端。
樊梨花看罢,暗自诧异,此人长得太像薛丁山了。正看得出神,忽见他从马上摔了下来。樊梨花忙令一军兵上前探看。不一会儿,军兵回来报告;“启禀小姐,那人好像从阵上败下来,身带箭伤,昏迷不醒。请小姐定夺。”
樊梨花说:“将那人先抬到树林边。”
几个军兵把那人抬出来,樊梨花带着四个丫环走上前去。她见那几支箭射得并不深,就命军兵将箭拔出,那人只疼得眉头紧皱,昏沉中,还不断地喃喃喊道:“好你个贼苏海……快救驾呀!”
樊梨花一听,越发莫名其妙,忙令军兵将那人唤醒,好问个究竟。
有几个军兵扶起那人,高声地叫道:“将军,醒来!”
薛景山在呼唤声中,慢慢张开双眼,见面前是几个军兵,陡然一惊,他还以为是西凉人马呢,正要挣扎,可又放眼一看,旁边马上是几位姑娘,面带笑容,并无恶意,不由又踌躇起来。
樊梨花向花铃一使眼色,花铃忙上前问道:“这位将军,尊姓大名,从何处而来,为何落得这般模样?”
薛景山再仔细观照,见这一群人确非苏海人马,心说,人家既然救了我,可见无心害我,我实话实说,谅也无妨。便说道:“我姓薛名景山,由锁阳城而来……”
樊梨花没等他说下去,就迫不及待地问:“锁阳城怎么啦?”
“苏海带兵突袭锁阳,夜间三更攻城。徐军师保太子殿下杀出重围,要奔白虎关,由我断后。苏海带兵追赶,我和苏海战在一处。不想苏海令弓箭手射箭,我身中数箭,无法再战,才败到此处。多谢你们相救,请快快离开此地,万一西凉兵马来到,只怕要连累你们。”
薛景山断断续续吃力地把话说完,疼痛难忍,又昏过去了。
樊梨花一听,暗骂苏海利令智昏,竟要暗害太子!如今殿下危在旦夕,薛景山昏迷不醒,我如何是好呢?
花铃似摸透了小姐的心意,说道:“小姐,咱们不是要回归中原吗?现在殿下有难,正好前去搭救,也可以作为进身之阶。那薛丁山不仁不义,你救了殿下,不可以在殿下面前告他一状吗?”
樊梨花觉得花铃言之有理,便命四个军兵将薛景山搭在马上,说道:“你们把他送回寒江关,请大夫为他治伤;并传我将令,让高将军紧闭城门,严加防守。姑娘我不回去,不准随便开城!”
四个军兵说声“遵命”,护着薛景山走了。樊梨花带着四个丫环和众军兵,顺薛景山来的方向迎了上去,果然见西凉兵将似潮水般追赶过来。为首的是两个西凉都督野里虎、野里熊,二人各执一杆五股托天叉,来势汹汹,一心想拿住薛景山请功,正没命地追赶。
花铃一见,忙说:“小姐,西凉兵将冲上来了。”
樊梨花说:“你们闪开了!”催马迎上前去问道:“你们是哪里来的?”
“你们快快躲开,我二人奉苏元帅之命,捉拿唐将。”
“你二人叫什么?”
“西凉的都督野里虎、野里熊,你是何人?”
“樊梨花。”
二人一听,只吓得目瞪口呆。人的名,树的影,樊梨花威名远震,他二人早有耳闻。心中虽然害怕,还得硬着头皮充硬汉子,野里虎说道:“姑娘,你是西凉人,万万不可帮助唐军!”
“呸,你姑娘原籍中原,水流千遭,终归大海,我就是要帮大唐,灭西凉!”
樊梨花说罢,催马直冲上前。野里虎举叉砸了下来,樊梨花叫一声:“来得好”,用九凤朝阳刀往外一架叉,当哪一声响亮,震得野里虎两臂酸麻,两手一松,那五股托天叉变成飞又了!他拨马要逃,樊梨花飞马赶到,一个立劈华山,把野里虎劈为两扇儿。
野里熊见兄长被劈死,哇呀呀怪叫,催马冲了上来。他知道自己不是樊梨花对手,就令兵士一起上。樊梨花心说,擒贼先擒王,兵无主自乱。她拿定主意,用刀紧逼野里熊,刀刀不离他的后脑勺,没有几个回合,一刀砍在野里熊的脑袋上,他自言自语地念叨:“兄长慢走,兄弟追你来了!”
说完,他一个跟头摔于马下,一伸腿儿,一咧嘴儿,嗓子眼儿倒吸一口凉气儿,嚎了一声,死了。
西凉军士见主将已死,真是树倒猢狲散,都乱套了,一个丫子加俩丫子——撒(仨)丫子啦!
樊梨花见西凉士兵逃跑,忙追了上去。走不到三里远,突然听到杀声震天,征尘四起,只见一员西凉大将正在和一员女将厮杀,那女将有四十多岁,已经被逼得前仰后合,头盔已被削掉,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,正吃力地招架。
樊梨花忙对花铃说:“我们快去助战,眼看那女将快不行了。”
她二人催马上前,樊梨花让过那女将,迎着西凉大将,抬头一看,呀,认识,正是苏海苏宝童。
原来苏海在追赶唐军时,探子来报告李忠逃跑的方向。他忙命野里虎、野里熊去追赶薛景山,自己和飞钵僧去追拿太子。正好遇着樊金定在寻找薛景山,他便和樊金定战了起来。
他一心想尽快结果樊金定,不想被一女将挡住。他打量一下这女将,认出是樊梨花,不免火冒万丈,骂道:“来者可是樊梨花?”
“既知姑娘大名,何必再问?”
“呸!好个不知羞耻的丫头,杀兄诛父,又逼死娘舅,还有何脸面见我?”
樊梨花大怒,骂道:“苏宝童,你休要胡言乱语;姑娘行得正,坐得正,不怕你造谣中伤!”
“本帅与杨凡有过命之交,听我良言相劝,助我拿住唐太子,我可到狼主面前替你求情,让你和杨凡重归于好。将来我主坐殿,杨凡也不失王位,你樊梨花不就是王妃娘娘了吗?如若不然……”
樊梨花再也听不下去了,举刀便砍,苏海手举雁翎刀急架相还,战有五十余合,苏海就知自己不是樊梨花对手,他便命令西凉将士将她团团围住,自己脱开身,去追赶李忠去了。
那西凉将士里三层、外三层将樊梨花围在当中。樊梨花闪目一瞧,不见了苏海人影,断定他是追赶太子去了。她心急火燎,抖起神威,向外冲杀;花铃等人也跟随在后,奋勇拼杀。只杀得天昏地暗,血肉横飞。
正鏖战时,传来一阵马挂鸾铃之声,一员小将从外面冲杀进来。一口大刀上下翻飞,锐不可当,西凉兵将纷纷退闪。樊梨花一看,原来是薛应龙。
书中交代,薛应龙自回到玉泉山后,无时不想念干娘对他的恩情。这天,他来到寒江关看望干娘和外祖母,不料一进关,就听说干娘去搭救大唐太子去了,他来不及下马,就纵马奔驰,去追赶干娘。正好在这里碰见她们和西凉兵将厮杀,急忙冲进来救应。
樊梨花对薛应龙喊道:“应龙,你来得正好,你和花铃等人对付他们,我要冲出去救太子!”
薛应龙说:“干娘,你走吧,这里我包下来了。”
樊梨花挥动大刀冲杀,西凉兵将碰上则死,沾上则亡,只杀得他们哭爹叫娘。樊梨花也不恋战,快马加鞭,寻找太子去了。
再说徐懋功、尉迟宝林、尉迟宝庆、刘仁、马庆等人保着太子,也不知跑了多远,突然听见后面马蹄声响,知道追兵赶上来了。尉迟宝林、尉迟宝庆二人急忙断后,准备拼杀。追来的为首大将是飞钵僧。这和尚贪功心切,只一心追赶太子,也不理会尉迟宝林、尉迟宝庆,只命令西凉兵将和他二人交手,自己又冲过去了。刘仁、马庆见此情景,急忙来阻拦,飞钵僧也不和他们交战,只命令手下兵将应战,他却飞马过去,上前紧追太子。
这时,太子李忠只剩徐懋功一人保驾了。别看军师袖吞乾坤,才高智广,这下也发愁了。他想,西凉兵将势如潮涌,我们寡不敌众,如何是好?他见飞钵僧纵马赶来,忙命军兵护住殿下,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,自己也要卖老了。他亮出双剑,挡住了飞钵僧。
飞钵僧见一道人拦住了去路,心中大怒,问道:“道人何名?”
“大唐开国军师徐懋功是也,恶僧通名受死!”
“我叫飞钵僧,出家小灵隐寺,乃是西凉保国大禅师。”
“听我良言相劝,速速回你的小灵隐寺。如若不听,只怕你祸到临头后悔迟!”
“徐懋功,少要油嘴滑舌,看铲!”
二人言错语差,就动起手来。太子在一旁都看呆了。他平日只知军师能掐会算,阴阳有准,可不知军师还有一手好剑术。只见一僧一道,一个双剑,一个方便铲;双剑似闪电一样,方便铲似怪蟒一般。战有十余回合,徐懋功渐渐不支:又战十余回合,徐懋功已显得手忙脚乱,一不小心,双剑被方便铲磕飞一把。
太子一看不好,不由自主地喊道:“快来救驾呀!快来救驾呀!”
樊梨花正好寻找太子来到此处,听见呼救的声音,忙问:“哪位是太子殿下?”
太子抬头一看,远处奔来一匹战马,马上一位姑娘,明盔亮甲,光彩照人,面似桃花,英武非凡,手中端一把九凤朝阳刀,忙叫道:“我就是大唐太子李忠,现在军师正和恶僧大战,请姑娘鼎力相助!”
樊梨花一听,说道:“殿下不必惊慌,请放宽心。”
她正说着,突然见一道人气喘吁吁,败下阵来。她急忙催马上前,让过老道,挡住那僧人。只见那僧人:
头戴月牙亮金箍,身穿僧袍大领宽。
罗汉丝绦系腰间,白袜僧鞋二足穿。
阴阳脸,横丝肉,狗蝇胡子打着卷。
黄眉毛,眍䁖眼,压耳毫毛一寸半。
鹰勾鼻子有个尖,蜴虎子嘴薄嘴片。
一口戒刀腰间持,手中端着方便铲。
樊梨花看罢,心中暗想:看来这僧人本领定不一般,万万不可大意,必须小心对付!只听僧人问道:“丫头何名?竟敢拦挡我的道!”
“樊梨花是也!”
和尚听罢,哈哈大笑。樊梨花一怔,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
“我笑你不知羞耻。听人说,你为了嫁薛丁山,竟杀父诛兄,背离前夫,贫僧早就想生擒于你。不想天堂有路你不走,入地无门自来投。如果知道贫僧的厉害,快快下马服绑,我把你送到白虎关,任凭杨元帅发落……”
樊梨花一听,肺都气炸了,不容恶僧再往下讲,举刀劈去。那九凤朝阳刀。明晃晃,亮堂堂,耀人双睛,夺人二目。飞钵僧开始并不把樊梨花放在心上,自以为武艺超群,又练就一身童子功,对付像樊梨花这样女流之辈,岂不是易如反掌?等到他用方便铲一架九凤朝阳刀,便觉两臂酸麻,这才知樊梨花不是等闲之辈,必须小心对待。于是,他暗中运足一口气,顿时浑身上下坚如钢铁,可使刀枪不入。
这时,徐懋功已脱身出来,跑回殿下身边,说道:“如不是这姑娘相救,臣命休矣。但不知这姑娘尊姓大名?”
太子说:“她急于去救军师,我也没来得及问她的姓名。没有擒龙手,不敢下南洋。依我看,这姑娘一身正气,身手不凡,定能马到成功!”
他二人边说话边观看,只见姑娘刀法变幻莫测,越战越勇,恶僧已累得汗流满面。樊梨花上三刀、下三刀、左三刀、右三刀、前三刀,后三刀,只杀得飞钵僧眼花缭乱,防不胜防。飞钵僧可真是放着鱼不摸——抓瞎(虾)啦!
正在这时,苏海一路追寻太子,飞马来到这里,一眼就看见飞钵僧和樊梨花杀在一处,不由心中大喜。他想,以飞钵僧的武艺,定能战胜樊梨花,不由得意忘形,大声叫道;“大禅师,要捉活的!”
这一喊不要紧,可要了飞钵僧的命啦!
飞钵僧听苏海一喊,也信口答道:“对对对,要活的!”
这一说话,运的那口气也就随之泄了。就在这一瞬间,樊梨花的刀也随着砍下来了,这回可真把飞钵僧吓坏喽,再想运气,也来不及了,想躲也不赶趟儿了。他不由大叫一声:“不好!”
欲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