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天即将过去,可大家仍然束手无策。晚上,辛苦了一天的樊梨花怀着焦虑不安的心情,回到寝营,躺在床上。她头脑发胀,舌根发麻,翻来覆去,心里总想着那个古怪的阵,说什么也静不下来。
不一会儿,营门开了,她微睁双眼,一看,是薛丁山进来了,便闭目养神,装作已经睡着。
薛丁山坐在她的床旁,看着妩媚的妻子,不由自主地叹息道:“一个女子年纪轻轻的,承担如此繁重的军务,真不容易呀!”
他见爱妻已睡,便轻轻地把被子盖在她的身上,喃喃地说:“你已经几夜没有合眼了,真难得能休息一会儿。
樊梨花不禁扑哧一声笑了起来。薛丁山一听,埋怨道:“贤妻,赶快休息。不然,哪有精力破阵呀?”
樊梨花睁开了杏眼,双眸中含着无限的柔情,说道:“你怕我挑不起这副重担,就应该给我分忧解愁,空口说白话能顶什么用!”
薛丁山说:“贤妻,这你错怪我了。有道是秤不离砣,公不离婆。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吗?我刚从白虎山探阵回来。
正想和你研究阵法呢。”
樊梨花一听,满心欢喜,一翻身就坐了起来,拉着薛丁山的手,催促道:“你快说呀!”
薛丁山说:“看你急成这样!我看白虎山的敌军,分成七个地段。每个地段各有各的布局,气氛亦自不同,有的阴气森森,有的喜气洋洋。我听恩师讲过“七情”,这阵又分七段,我想,这阵是不是七情迷魂阵呀?”
樊梨花乐得差点儿跳起来:“不错,正是七情迷魂阼。人们常说:英雄所见略同。咱们是夫妻所见略同!”
薛丁山一听,春风满面,说道:“是呀,咱们俩是拆不散的鸳鸯,棒打不散的夫妻呀!”
樊梨花把脸色一沉,佯装生气,嗔道:“你在我这元帅面前又胡说些什么?咱们快研究如何破阵,明天去打他们个落花流水!”
薛丁山说:“那些歪门邪道的人绞尽脑汁弄什么迷魂阵,他们以为,人是不能摆脱七情束缚的。殊不知,那些圣贤豪杰、志士仁人心怀坦荡,不因外物而喜怒,不因个人得失而忧乐。我们正大光明,一身正气,自然不怕此阵。”
樊梨花拍着薛丁山的肩膀说:“夫君所言极是。我受殿下之恩,平地青云,提拔为三军之帅,必当肝脑涂地,以身许国。明日就统领大军,杀向白虎山,我心无杂念,怕他们何来?就是血哉沙场,身首异处,亦当含笑九泉。”
这一晚,二人谈了很久,睡得也很香甜。
第二天清晨,樊元帅升帐点卯,太子、军师、老千岁、众将都已到齐。樊梨花神情极其严肃,说道:“今日,本帅要亲自统兵去攻白虎山。此战至关重要,成败在此一半,本帅只知向前,决不退后,马革裹尸,于心亦安。哪位将军愿随本帅上阵?”
薛丁山上前说道:“我是先锋,自当一马当先,愿追随元帅一往无前,有进无退。”
薛应龙、贺连英也双双向前,说道:“我二人违犯军规,要戴罪立功。这次要跟随母帅斩将杀敌,决不回头。”
众将都纷纷上前请令,秦汉上前说道:“我父被内在阵内,我做儿子的岂能见死不救?我要跟随元帅,拼命杀敌。”
最后,樊元帅命令薛丁山、薛应龙、贺连英、秦汉、姜须跟随自己前去。她说:“此次打阵,难测高深,吉凶未卜。因此,不宜多派兵将。我等为一路大军,薛景山、邹玉娘、陈金定、窦仙童为二路大军,其余众将听军师调遣,守好大营,保护太子,一路大军如有不测,二路大军迎上,定要一举破阵。”
程咬金咧着嘴大叫道:“还有我呢!怎么把我忘了,不要我去?”
樊梨花说:“老千岁若去,我们便有了主心骨,真是求之不得。只是去打阵,实在太艰险,老千岁还是免了吧!”
“你们都不怕,我还怕什么?我都这把年纪了,就是死在疆场上,也够本了!”
樊梨花见程咬金执意要去,就说:“欢迎老千岁带我们去涉险排难,只是太辛苦您了,我们过意不去。
“无妨,无妨。”
当下分派已毕,有人来报:“门外有一老妇人,要见元帅,她自称是元帅的师父。”
樊梨花听说恩师来了,大喜过望,吩咐众人在帐内稍候,自己飞奔出帐迎接。梨山老母苍颜白发,精神矍铄,目光如炬,正在门前伫立。樊梨花见了恩师,双膝跪倒,说道:“师父,想煞徒儿了!徒儿迎接来迟,师父莫怪。”
梨山老母微笑道:“徒儿不必多礼,起来说话。”
樊梨花站起身,向前一躬,说道:“请师父进营一叙。”
“我山里来,云里去,就不进去了。你挑这副重担,也很难为你。李道符摆下七情迷魂阵,用心狠毒,为师怕你有个好歹,特到这里来,送给你为师亲手做的宁神丸三粒。如上阵时心神恍惚,服下此丸,可保无事。你去破阵,千万小心,为师我走了,后会有期。”
樊梨花再三挽留师父,梨山老母不从,飘然而去。这位世外高人,仍不能超然世外,她放心不下自己的爱徒,在爱徒最需要她的时候,翩然而来,帮爱徒一把,真是雪中送炭啊!
樊梨花目送恩师的背影,直到恩师的影子消逝了,才怅然回到大帐,向太子、军师等人禀明此事。
大家都为梨山老母的行为所感动。太子说:“元帅此去,定能马到成功,我们静候佳音。”
樊梨花说:“托殿下洪福,我们一定以死相拼,不负殿下期望。”
当下,点兵三万,传令出发。樊梨花英姿勃勃,满怀信心,一马当先。薛丁山、姜须、秦汉、薛应龙、贺连英紧随其后,大军来到白虎山下,李道符、黄松道已在山前等候。
李道符说道:“樊元帅果然言而有信,就请破阵吧!”
樊梨花说:“道长,本帅破了此阵,你也能言而有信吗?”
“贫道乃出家之人,岂能失信于你?”李道符说罢,和黄松道退进阵中,一闪身,便不见了。
樊梨花率领兵将进入白虎山,只见第一阵的阵门大开。
门内静悄悄的。五颜六色的旗帜,鲜艳夺目,给人一种愉悦的感觉。樊梨花第一个跃马入阵,忽听一片嬉笑喧闹声,使人心花怒放,喜上眉梢。樊梨花见景生情,不由想起她和薛丁山第三次拜花堂的情景。她羞答答,却喜在心头,自从她第一次认识薛丁山后,便认定只有他才是自己的如意佳偶,虽然她二人的婚事经过三次起伏,但毕竟如愿以偿,成就百年之好,新婚燕尔,互敬互爱。想到这里,不禁喜滋滋笑了起来。
薛丁山紧跟在后进来,忙叫:“元帅,你怎么啦?”
樊梨花一听,眼睛一亮,自己责怪自己:“目前正是双方拼战之时。不是你死,便是我亡,哪能儿女情长,想入非非!”
就在此时,四面喊声大起:“休得放走樊梨花!”
樊元帅一看,只见无数敌军,从旗下一跃而起,将自己人马团团围住。
把守这第一座营寨的乃是大将方熊、方虎,两人都使长矛,力大无穷。他们奉令把守“喜”阵,见樊梨花已经入阵,便率一万人马涌来,如雷鸣一般的马蹄敲击着大地。二人跑在前头。方熊斜冲上来,一眼就看见美丽的贺连英,不觉神魂颠倒,便左手持矛防护,伸右手想把贺连英抓下马来。贺连英左手提刀,右手急忙带马一闪身,与此同时,抽出宝剑,银光一闪,正刺在方熊软肋上,剑从前边进去,剑尖从后边出来了。贺连英一抽宝剑,右脚甩开镫,踹了方熊的马腰窝一下子,那马一惊就跑了,方熊的尸首被摔在地上。
这时候,薛丁山已和方虎交上手。他用回马戟,一下刺中方虎的马头,那马往后一仰,后胯坐在地上。薛丁山又一戟,刺中方虎的咽喉。方虎大叫一声,仰身落马,死尸倒地。
樊梨花、薛应龙、姜须也已和敌兵将交上了手。那些兵将一见主将阵亡,已无心恋战,连喊带叫,四处逃散。
程咬金哈哈大笑道:“那牛鼻子道人吹得神乎其神,却原来是这样的豆腐阵,真是不堪一击!”
樊梨花说:“那妖道想以情惑人,居心险恶,厉害的阵还在后头呢!”
她整顿人马,见无有伤亡,便接着攻打第二座阵。
刚接近第二座阵的阵门,就听见阵内一片怒骂斥责之声,往里一瞅,却空无一人。
樊梨花和众将闯进阵内,阵内插遍蓝旗,给人以肃穆之感。四周怒斥樊梨花诛父杀兄之声此起彼伏。使樊梨花不由想起自己为了薛丁山而受人指责、遭人斥骂的情景。樊梨花仿佛看见二位兄长横眉竖目在怒斥自己,耳边响起杨凡那咄咄逼人的声音,不由心急火燎,怒不可遏。她要怒斥这世间的不平。她眼露怒火,火往上涌,身子有些颤抖。
还得说樊梨花能保持头脑冷静,她一边竭力控制自己冲动的情感,一边取出师父赐给自己的宁神丸,拿出一粒吞下。不大一会儿,也许是心理作用,也许是药丸生效,也许是二者兼而有之,樊梨花已心平气静,精神抖擞。
此时,薛丁山、秦汉、姜须、薛应龙、贺连英满面怒容,气满胸膛,四肢哆嗦。
老千岁程咬金平日大大咧咧,总是笑嘻嘻的,不爱生气。他凭着这种性格,如今依然精神十足。他一见五个人这种模样,叫道:“你们这是怎么啦?”
突然,四边响起了雷鸣似的响声,一万名鄯善的士兵在元帅夏佛、夏菩的率领下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上来。
刹那间,一万鄯善兵将向唐军扑了过来,一万件兵器的银光,形成一道道白虹,真是山河变色,日月无光。
夏佛、夏菩是鄯善有名的骁将,英勇无敌。这时,夏佛摆刀猛地向薛丁山的戟砍去,薛丁山没曾想对方使用这一招儿,一愣神儿,戟被打掉。夏佛哈哈大笑,举刀就劈,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,嗖!飞来一只飞抓,正抓在夏佛的面门上,夏佛大叫一声,跌下马来。紧接着飞马上来一人,一刀砍下夏佛的首级。薛丁山一看,来者正是樊梨花。
这时,夏菩正与薛应龙交手,薛应龙感到力不从心,只有招架之功,没有还手之力,再战下去,性命难保。
樊梨花大惊失色,忙从兜囊中取出飞抓,一扬手,银光一闪,奔夏菩而去。随即,她一阵风似地踅马挥刀,飞奔而去。夏菩听到风声,忙一低头躲过飞抓,刚抬起头,没想到樊梨花的刀来得这么快,猝不及防,喀嚓一声,他的人头落地,死尸落马。
程咬金把大拇指一竖,高声大笑:“梨花,你一下就连杀二员大将,真乃龙虎之帅也!”
这时,唐军已和鄯善兵将厮杀在一起,樊梨花命一队军兵挑起夏佛、夏菩的脑袋,齐声高喊:“你们看这是谁的脑袋?谁不怕死,就像他们二人一样!”
鄯善兵将闻听一看,大惊失色,纷纷逃散。须臾之间,都逃得无影无踪了。
樊梨花和薛丁山、薛应龙,程咬金、姜须等率兵走出大阵。
薛应龙叫道:“娘,这阵怎么这样厉害?孩儿觉得身上无力,是何道理?”
樊梨花说:“这叫'怒'阵,人如果好使性斗气,就难过此关。”
薛应龙说:“现在才破两阵,就这么艰难,以后怎么办呀!”
“以后是哀,惧、爱、恶、欲五阵,只要我们心怀坦荡,无所贪求,以正压邪,就没有什么可怕的。”
程咬金大笑道:“应龙,你平日好耍性子,今天要不是你娘救你,恐怕就上西天了!”
樊梨花说:“前边就是哀阵,大家小心了。”
樊梨花一马当先,领着众人向第三座阵冲去。
接近第三座阵时,就听阵内一片哭泣之声,有如寡妇夜啼,孤儿长号,真是鸟听了鸟愁,鱼逢着鱼泣。
此阵由黑水大将颜飞、颜行率领一万黑水人马把守。
樊梨花见此阵势,微微一笑,说道:“这阵满布愁容,使人心情颓丧,斗志消沉。其实,破这阵并不难,我们只要心如铁石,以一当十,定能一战成功。”
她命战士擂起战鼓,自己高举九凤朝阳刀,大声喊道:“兵将们,拼死向前,为国立功!”
唐军士兵,个个怀必胜之志,跟着元帅冲上前去,顿时盾翻金海,刀舞银蛇。薛应龙手举三停大刀如流星赶月扑过去,向颜飞砍去。颜飞忙向旁边一闪,薛应龙一刀落空冲了过去。颜飞暗自得意,不料薛应龙猛一回身,手中三停大刀,好似一条出水蛟龙,直奔颜飞的后脑勺,把颜飞的头颅劈成了两半。
颜行大怒,正要来战薛应龙,秦汉抡棍一扫他的马腿,那马一下子扒在地上,把颜行掀了下来。秦汉上前又是一棍,送他上了西天。
黑水的兵将一看,知道大势已去,各自逃命。
这一仗打得干净利落,唐军个个笑容满面,樊梨花说:“这一战我们赢了,下一阵也不在话下。下一阵是惧阵,我们大唐兵将要压倒敌人气焰。两军相逢勇者胜,我们乘胜进军,锐气正旺,定能一战成功!”
樊元帅率领兵将来到第四座大阵,只见战旗飘飘,刀枪林立;强弓劲弩,紧守阵脚。守阵将士,如狼似虎,个个横眉瞪眼,气焰万丈。马上人抖擞逞威,鞍下马昂首扬尾。
原来,镇守这阵的是一万大宛兵将。他们体态壮伟,彪悍善战。领兵元帅乃是汪大佛、汪二佛。李道符把他们安排在这一阵,妄想让他们从气势上压倒唐军,灭唐军的锐气。
樊梨花对薛丁山说:“我听人说,大宛人有能杀惯战之名。此阵有劳先锋开路了。”
薛丁山笑道:“古人云:一声元帅令,不亚天于诏。元帅令下,地动山摇,请看我斩将搴旗,以壮军威!”
“要记住:逢勇智取。”
薛丁山点了点头,催马提戟,冲入阵内,直奔立马横刀的汪大佛而去。
汪大佛见来将向自己冲来,勃然大怒,催马抢刀朝薛丁山劈头就砍,薛丁山横戟一架,震得一咧嘴。汪大佛暗自高兴:“我方才用了七分劲儿,他就有点儿招架不住了;这回我用上十分劲儿,定取他的性命!他圈马回来,冲上前去,挥刀砍薛丁山。薛丁山知道自己单凭力量抵不住汪大佛,一下子想到樊梨花嘱咐的“逢勇智取”这句话来了,他带马往旁边一闪,紧接使了一招儿霸王撑船。汪大佛用力过猛,一刀砍空,身子已经前倾,噗!薛丁山的戟綦儿正戳在后腰上,扑通!从马上栽下来摔在地上,脸也抢破了。薛丁山催马上前挥戟探身砸去,正砸在汪大佛的后背上。汪大佛大叫一声,后背上骨肉俱碎,口中喷出鲜血,命丧九泉。
汪二佛见大哥就两个回合便被唐将杀死,气得哇哇直叫,催马冲上来挺枪就刺,薛丁山从容不迫,挥戟相迎。汪二佛的一条长枪,神出鬼没,二人各施神威,拼斗了三十几个回合,不分胜负。薛丁山不想和他多纠缠,从背后抽出鞭来,乘二马错镫之时就是一鞭,汪二佛躲闪不及,这一鞭正打中他的后背,他“哎呀”一声,口吐鲜血,伏马便跑。
这时,唐军见薛丁山得胜,士气大振,呐喊而上,和大宛兵将杀在一起。
樊梨花、薛应龙、贺连英、姜须、秦汉挥动兵刃冲杀在前。他们犹如旋风一般左杀右砍,把大宛兵将杀得马仰人翻,魂飞魄散。
大宛兵将看到主将死的死,跑的跑,也无心再战,便四下逃走。唐军攻下第四座大阵。
歇息片刻,樊梨花见自己士兵虽经多次鏖战,并无多大损失,心中甚喜,便率领兵将继续前进。只见第五座阵阵门大开,静无一人。樊梨花让薛丁山等在阵门处稍候,自己驱马先进去探阵。
阵内鸟语花香,树木葱茏,绿草如茵,清风徐拂,水流淙淙,虫鸣唧唧,嚯,好美的景致呀!
樊梨花勒马观望,心旷神怡,情不自禁舒起胸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突然头晕目眩,跌下马来,昏倒在地。
欲知后事,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