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三天，墨燃注意到楚晚宁的午餐只有一小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。

第四天中午，墨燃提前回到空无一人的教室，将一个精致的双层便当盒放在楚晚宁桌上，然后迅速回到自己座位假装睡觉。他眯着眼睛，透过睫毛缝隙观察门口。

楚晚宁走进教室，看到桌上的便当，脚步顿了一下。他环顾四周，目光落在装睡的墨燃身上，眉头微蹙。

"这是你的？"楚晚宁的声音很轻。

墨燃装作被吵醒的样子，打了个哈欠："啊？什么？"他看向楚晚宁手中的便当盒，故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，"哦，那个啊，我家阿姨做多了，带了两份。我不爱吃胡萝卜，那份有胡萝卜，你要是不嫌弃就拿去。"

楚晚宁盯着他看了几秒，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破绽。墨燃强作镇定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。

"不用了，谢谢。"楚晚宁将便当放回墨燃桌上。

墨燃胸口一闷，脱口而出："反正你不吃我也会扔掉。"

楚晚宁的手停在半空，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。最终，他收回手，转身回到自己座位。

墨燃盯着那个被拒绝的便当，喉咙发紧。他抓起便当盒，大步走向垃圾桶。

"等等。"楚晚宁突然开口。

墨燃回头，看到楚晚宁低着头，声音几不可闻："...给我吧。"

墨燃愣了一下，随即掩饰住内心的雀跃，故作随意地将便当放在楚晚宁桌上："随便你。"

楚晚宁打开便当，里面整齐地摆放着炸鸡块、玉子烧、西兰花和米饭，胡萝卜被单独放在角落的小格子里——墨燃记得他说过不爱吃胡萝卜。

墨燃回到座位，假装看书，余光却一直关注着楚晚宁。楚晚宁吃东西的样子很斯文，小口小口的，像只谨慎的猫。他先吃掉了胡萝卜，然后才碰其他食物。

"你不是不爱吃胡萝卜吗？"墨燃忍不住问。

楚晚宁筷子一顿："不能浪费食物。"

墨燃心头一颤，想起楚晚宁那个破旧的家和酗酒的父亲。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楚晚宁会先吃最不喜欢的胡萝卜——那是长期缺乏安全感养成的习惯，先解决最不想吃的东西，把好的留到最后。

第二天，墨燃又"不小心"多带了一份便当。这次他没有找借口，只是放在楚晚宁桌上就离开了教室。等他回来时，便当盒已经空了，洗得干干净净，放在他桌上。

就这样，两人形成了一种无言的默契。每天中午，墨燃都会带两份便当，而楚晚宁从最初的推拒到默默接受，再到后来会小声说一句"谢谢"。虽然他在其他人面前依然冷淡，但对墨燃的态度明显缓和了许多。

一周后的班会上，班主任李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："下个月全市高中数学竞赛，我们学校要选派两名代表。根据平时成绩和老师推荐，决定由楚晚宁和墨燃参加。"

教室里一片哗然。墨燃虽然成绩好，但从来不屑参加这类活动。

"安静！"李老师敲了敲讲台，"从今天开始，每周二、四放学后，你们两个要留下来培训。楚晚宁，你负责帮墨燃补补他的薄弱环节。"

墨燃刚要反对，却听到楚晚宁平静地回应："好的，老师。"

下课铃响后，墨燃转向楚晚宁："我不需要补什么薄弱环节。"

楚晚宁收拾书本，头也不抬："你的立体几何确实需要加强。"

墨燃被噎住——楚晚宁说中了他的弱项。他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轻哼一声："随便你。"

周四放学后，其他同学都离开了，教室里只剩下墨燃和楚晚宁。夕阳透过窗户洒进来，给楚晚宁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光。

"先做这套题。"楚晚宁推过来一沓试卷，"我看看你的问题出在哪里。"

墨燃不情愿地接过试卷，开始答题。做了几道后，他卡在了一道立体几何题上，烦躁地转着笔。

"需要帮忙吗？"楚晚宁问。

墨燃嘴硬："不用，我能搞定。"

楚晚宁没有坚持，继续看自己的书。十分钟后，墨燃还是没解出来，笔尖在纸上戳出了几个小洞。

"这里，"楚晚宁突然倾身过来，指着一处图形，"你需要建立一个辅助线。"

他靠得很近，墨燃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，没有其他男生身上的汗味或香水味，干净得像雨后的空气。楚晚宁的手指修长白皙，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，指着纸上的图形轻轻移动。

"明白了吗？"楚晚宁抬头问，正好对上墨燃的视线。

墨燃猛地回神，喉咙发紧："...嗯。"

楚晚宁坐回去，继续看书。墨燃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在题目上，却控制不住地偷瞄楚晚宁的侧脸。在夕阳的映照下，楚晚宁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，随着眨眼轻轻颤动，像蝴蝶的翅膀。

接下来的几次培训，两人渐渐找到了节奏。墨燃发现楚晚宁讲题时耐心细致，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冷淡疏离。有一次，墨燃终于解出一道难题，楚晚宁竟然微微笑了一下——很浅，几乎转瞬即逝，却让墨燃愣了好一会儿。

"你应该多笑笑。"墨燃脱口而出。

楚晚宁立刻恢复了面无表情："专心做题。"

但墨燃已经看到了，那个笑容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，让他心头一暖。

周五下午，墨燃提前到教室拿忘带的书。教室里空无一人，楚晚宁的书包放在桌上，拉链没完全拉好。墨燃路过时，一个白色药瓶从书包侧袋滑了出来，掉在地上。

墨燃弯腰捡起，正准备放回去，却瞥见了药瓶上的标签——氟西汀，一种抗抑郁药物。他的手指僵住了，盯着那个标签看了很久，心跳加速。

"你在干什么？"

楚晚宁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墨燃吓了一跳，药瓶差点又掉在地上。他转身，看到楚晚宁站在门口，脸色苍白。

"这个...掉出来了。"墨燃递过药瓶，声音不自觉地放轻。

楚晚宁快步走过来，一把夺过药瓶，塞进书包最里层。他的动作很急，带着一丝墨燃从未见过的慌乱。

"我什么都没看到。"墨燃说，尽管这显然是谎话。

楚晚宁的呼吸有些急促，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："...别说出去。"

"当然不会。"墨燃立刻保证，胸口发闷，"楚晚宁，我..."

"我去趟图书馆。"楚晚宁打断他，转身快步离开。

墨燃站在原地，感到一阵无力。那天晚上，他翻遍了关于抑郁症的资料，记了满满一页注意事项：不要施压，不要过度关心，保持正常相处...

第二天，墨燃比平时更早到校。他悄悄将一张纸条塞进楚晚宁的课桌，上面只写了一句话："如果需要聊聊，我随时都在。"没有署名，但楚晚宁一定能明白是谁写的。

楚晚宁到教室后发现了纸条，看完后默默将它折好放进钱包，没有看墨燃一眼。但中午吃饭时，他主动坐到了墨燃旁边——这是第一次。

墨燃掩饰住内心的欣喜，像往常一样推过去一个便当盒："今天有红烧肉。"

楚晚宁接过便当，低声说了句："谢谢。"停顿了一下，又补充道，"...纸条也是。"

墨燃的心跳漏了一拍，咧嘴笑了："不客气。"

两人安静地吃着饭，偶尔交谈几句竞赛的事。这种平静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下午第一节课前，班主任突然走进教室，身后跟着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。

"同学们，这位是墨清池先生，墨燃的父亲，也是我们学校的校董之一。他今天来视察教学工作。"

墨燃猛地坐直身体，脸色变了。墨清池目光锐利地扫视教室，在看到墨燃时微微点头，然后视线移到了楚晚宁身上。

"这位就是楚晚宁同学吧？"墨清池走到楚晚宁桌前，"我听李老师说你数学很好。"

楚晚宁礼貌地站起来："您好，墨先生。"

墨清池打量着他："听说你和犬子一起参加数学竞赛？"

"是的。"楚晚宁不卑不亢地回答。

墨燃紧张地看着这一幕，生怕父亲说出什么难听的话。墨清池一向瞧不起家境不好的人，对墨燃的交友也有严格要求。

出乎意料的是，墨清池只是简单问了楚晚宁几个数学问题，楚晚宁对答如流。墨清池严肃的脸上竟露出一丝赞许："不错，很有潜力。"

课后，墨清池将墨燃叫到办公室："那个楚晚宁，家境如何？"

墨燃心头一紧："问这个干嘛？"

"单纯好奇。"墨清池眯起眼，"他看起来不像普通家庭的孩子。"

墨燃犹豫了一下，决定不说实话："他爸妈都是普通上班族。"

墨清池点点头："他的数学天赋确实罕见。你可以多向他学习，但记住，不要走得太近。毕竟身份有别。"

墨燃握紧拳头，强压怒火："他是我朋友。"

墨清池挑眉："朋友？你什么时候开始交这种朋友了？"

"他比那些只会拍马屁的家伙强多了。"墨燃冷冷地说。

墨清池盯着儿子看了几秒，突然笑了："有意思。看来这个楚晚宁确实不一般，能让你这么维护一个人。"

离开办公室后，墨燃长舒一口气。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楚晚宁顶撞父亲，但话说出口的那一刻，他竟感到一种莫名的释然。

回到教室，楚晚宁正在做题，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，给他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。墨燃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，胸口涌起一股暖流。

他走进去，在楚晚宁身边坐下："我爸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吧？"

楚晚宁摇头："他很严肃，但很尊重人。"

墨燃苦笑："那是因为你数学好。他对大多数人可没那么客气。"

楚晚宁看了他一眼："你为我说话了？"

墨燃一愣："你怎么知道？"

"猜的。"楚晚宁低头继续做题，但墨燃注意到他的嘴角微微上扬，"谢谢。"

就这么简单的两个字，却让墨燃的心跳加速。他突然意识到，自己已经越来越在意这个曾经被他称为"书呆子"的人了。

向光坠落4