艺术节倒计时三天。我盯着桌上堆积如山的材料清单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画布、颜料、投影设备、音效控制...还有二十个人的排练协调。我的手指沾满了颜料,校服袖口也蹭上了蓝色污渍。
"投影角度还是不对。"文艺委员陈琳皱眉看着彩排录像,"左边观众会看不到细节。"
"再调试一次。"我揉着酸痛的手腕站起来,却被江述白轻轻按回座位。
"我来。"他接过遥控器,三两下调整了参数,"现在呢?"
陈琳惊讶地点头:"完美!怎么做到的?"
"折射角度计算。"江述白指了指幕布与光源的位置关系,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物理公式。
放学铃声响起,同学们陆续离开。我瘫在椅子上,看着一片狼藉的教室。明天就是最后一次彩排,后天正式演出,可我们的背景画才完成一半。
"你先回去休息。"江述白收拾着散落的画笔,"剩下的我来。"
"不行,这么多..."我的声音突然哽住。连续几天的熬夜让我的情绪像绷紧的弦,稍一用力就会断。
眼泪毫无预兆地涌出来。我慌忙用手背去擦,却越擦越多。"对不起...我就是...太累了..."
江述白僵在原地,显然没料到这种情况。犹豫片刻,他递来一包纸巾,动作笨拙却温柔。
"会好的。"他轻声说,"你的设计...很出色。"
这句简单的安慰让我哭得更凶了。江述白手足无措,最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,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。
"回家睡一觉。"他的声音出奇地柔和,"明天一切都会不一样。"
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,只记得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。梦里全是乱七八糟的艺术节场景,江述白站在远处,我怎么跑都追不上他。
第二天清晨,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冲进教室,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——
教室后方整齐排列着十块画板,每一幅都完美呈现了我设计的背景图案,连最细微的笔触都一丝不苟。颜料已经完全干透,显然是几个小时前就完成了。
"这...怎么可能?"我抚摸着画板,转向早就在座位上看书的江述白。
他抬头,眼下有明显的青黑:"醒了?"
"你通宵了?"我瞪大眼睛,"一个人完成的?"
"不算难。"他轻描淡写,却掩饰不住声音里的疲惫,"按你的草图上色而已。"
我冲到他的座位前,不顾同学们的侧目,一把抓住他的手:"让我看看。"
他的手指修长白皙,此刻却沾着洗不掉的颜料痕迹,指尖还有几处细小的伤口——大概是裁画纸时割伤的。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
"笨蛋..."我声音发颤,"干嘛这么拼命?"
江述白静静看着我,眼神柔软:"不想看你哭。"
这句话像一颗糖果掉进汽水里,在我心里激起无数甜蜜的气泡。我红着脸跑回座位,却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。
彩排进行得出奇顺利。江述白像变魔术一样解决了所有技术问题,连最挑剔的音乐老师都频频点头。午休时,同学们围着我们七嘴八舌地夸赞,我第一次看到江述白被众人簇拥而没有不适的样子。
"许棠!"林小雨把我拉到一旁,挤眉弄眼,"你和江述白什么情况?他居然为你通宵画画?"
"只是...合作关系。"我低头整理画具,耳朵发烫。
"得了吧!"她压低声音,"全班都看得出来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。对了,你手机借我一下,我的没电了。"
我顺手递给她,却突然想起什么——我的手机和江述白的同款,都套着透明壳!
"等等——"
太迟了。林小雨已经按亮了屏幕,然后瞪大眼睛:"这...这是江述白的手机?"
我这才发现错拿了他的——就放在我桌子边上,壳里还夹着一张我们上周在天台喂猫时的小合照。
"相册!快看相册!"林小雨兴奋得像个发现宝藏的海盗。
我本该阻止她,但好奇心战胜了道德感。点开相册,我呼吸一滞——
里面全是我。
我在课桌上打瞌睡的侧脸,画画时咬笔头的呆样,天台上喂猫时的笑脸...甚至有些角度明显是偷拍,而我完全不知情。最早的一张可以追溯到两个月前,我刚转学不久。
"哇哦..."林小雨夸张地捂住嘴,"这简直是变态级别的暗恋啊!"
我手忙脚乱地锁上手机,心跳如雷。这时教室门被推开,江述白走了进来。林小雨迅速溜走,留下我像个被抓现行的小偷,面红耳赤地举着他的手机。
"你...你的手机。"我结结巴巴地递过去,不敢抬头。
江述白僵在原地。一瞬间,我几乎能听到他大脑死机的声音。
"你...看到了?"他的声音异常干涩。
我点点头,鼓起勇气抬眼看他。江述白的耳根红得像要滴血,眼神闪烁不定,像个做错事的孩子。
"从什么时候开始的?"我小声问。
"天台。"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,"你抱着小太阳笑的那天...阳光很好。"
我们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。我想起那些照片里自己各种不经意的瞬间,在他眼中却成了值得珍藏的画面。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。
正当我想说些什么,教室门被猛地推开。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大步走进来,目光如刀般扫过教室,最后锁定在江述白身上。
"父亲?"江述白脸色瞬间苍白。
"省赛模拟考你竟然缺席?"男人声音冷厉,"就为了这种无聊的活动?"
全班鸦雀无声。我这才想起今天是物理竞赛模拟考的日子——艺术节筹备太忙,完全忘了这茬。
"我...忘了。"江述白站得笔直,声音却微微发抖。
"忘了?"男人冷笑一声,"你母亲要是知道你这样荒废学业——"
"请不要这样说!"我不知哪来的勇气,一步挡在江述白前面,"艺术节是学校正规活动,江述白为班级付出很多!而且他成绩一直年级第一,偶尔一次——"
"你是谁?"男人锐利的目光转向我,"我教育儿子,轮不到外人插嘴。"
江述白轻轻拉我后退:"对不起,父亲。我明天会补考。"
"现在。立刻。"男人扔下一张纸条,"这是考场地址。李教授答应单独给你监考。"
江述白沉默地点头,收拾书包时给了我一个"别担心"的眼神。看着他们父子离去的背影,我的手紧紧攥成拳头。
艺术节当天,江述白直到下午才出现。我正指挥同学们搬运画板,一转身就看见他站在礼堂门口,眼下带着疲惫的阴影。
"考得怎么样?"我小声问。
"还行。"他递给我一杯热奶茶,"昨晚...谢谢你。"
我摇摇头,突然注意到他右手腕上一圈红痕,像是被什么勒过的痕迹。还没等我问,他就把袖子拉了下来。
"快开始了。"他转移话题,"设备我都调试好了。"
演出比预想的还要成功。当我们的画作通过投影放大在整面墙上,伴随着现场钢琴演奏,全场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。谢幕时,班主任李老师激动得眼眶泛红,连校长都特意过来表扬我们的创意。
后台一片欢腾,同学们互相拥抱庆祝。我转身想找江述白,却发现他独自站在角落的阴影里,静静看着我,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。
"我们成功了!"我冲过去,兴奋得忘乎所以。
"嗯。"他伸手轻轻拂去我脸上沾到的一点颜料,"你...很耀眼。"
他的指尖温暖干燥,触碰轻得像一片羽毛,却让我全身过电般颤栗。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数清他的睫毛,呼吸交错间,时间仿佛静止了。
"许棠!江述白!过来拍照!"林小雨的大嗓门打破了这微妙的时刻。
江述白迅速收回手,我们同时后退一步,脸颊发烫。但那一刻他眼中的温柔,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心里。
收拾道具时,我在江述白的书包旁发现了一份折叠的试卷——是昨天的补考。满分旁边用红笔写着刺眼的评语:"不够完美。继续努力。"
我悄悄把试卷塞回去,心里一阵酸楚。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,究竟想要把儿子逼到什么地步?而江述白又为何如此顺从地承受这一切?
礼堂的灯光渐次熄灭,我们最后离开。夜风拂过发热的脸颊,我偷偷瞄向身旁的江述白。月光下,他的侧脸线条柔和了许多,不再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学霸,只是一个会为我通宵画画、偷偷存我照片的普通男孩。
"下周..."他突然开口,"还能继续去图书馆吗?"
"当然!"我脱口而出,"我的物理还差得远呢。"
他轻轻点头,嘴角微扬。我们并肩走在星光下,影子在地上交织成一片。艺术节结束了,但某种崭新的、美好的东西,似乎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