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文茵雪。"我轻轻摸着尚未隆起的腹部，把这个名字在舌尖又滚了一遍，"江文茵雪，多好听啊！"
餐桌对面，江述白的筷子停在半空。他缓慢地放下筷子，推了推眼镜——这是他极度紧张时的小动作。
"你...确定要这么命名？"
"当然！"我兴奋地绕过桌子，把B超照片贴在他眼前，"用你妈妈和我妈妈的名字组合，多有意义！而且'文茵雪'听起来就像童话里的仙女名字。"
江述白的表情复杂得难以解读。他轻轻握住我的手："要不要再考虑一下？比如..."
"比如什么？"我歪头看他，"江小棠？江小花？"
"我是说..."他罕见地语塞了，"也许可以取一个全新的名字，不关联过去..."
我皱起眉。这不像江述白的风格。自从两周前验孕棒显示两道杠，他已经研读了七本育儿百科，做了详细的Excel表格分析各种名字的发音、含义和未来可能遇到的绰号概率。按理说，他应该欣赏"文茵雪"这种有逻辑的命名方式。
"你不喜欢？"我小声问。
江述白立刻摇头："不是不喜欢。只是..."他顿了顿，"我父亲可能..."
"江叔叔肯定会感动哭的！"我打断他，"用逝去爱妻的名字给孙女命名，多浪漫啊！"
江述白欲言又止，最终只是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："周末请他们来吃饭时再决定，好吗？"
周六上午，我特意做了江父最爱的碧玉簪和红烧鲫鱼。我妈则带来了她拿手的桂花糯米藕。餐桌中央摆着那张B超照片，周围撒了些粉色花瓣——虽然才怀孕十一周，但我已经坚信是个女儿。
"爸，柳阿姨。"酒过三巡，江述白突然正襟危坐，"我们有件事想商量。"
我迫不及待地接过话："我们想用两位妈妈的名字给孩子命名！如果是女孩就叫'文茵雪'，男孩的话就叫'文雪'..."
咔嚓。
江父的茶杯掉在地上，摔得粉碎。茶水溅在他的西装裤上，但他似乎毫无知觉，脸色苍白如纸。
"不行。"他的声音异常尖锐，"绝对不行。"
餐桌上一片死寂。我妈的手微微发抖，筷子上的藕片掉回盘中。
"为什么？"我困惑地看向江父，"这个名字很美啊，而且—"
"我说不行！"江父突然提高音量，吓得我往后一缩。江述白立刻握住我的手。
"爸，"他声音低沉，"冷静点。"
江父深吸一口气，站起身："失陪一下。"他快步走向书房，脚步有些不稳。
我妈也站了起来："我去...看看他。"她的声音有些发抖。
我和江述白面面相觑。过了几分钟，书房方向突然传来"砰"的一声闷响，像是有什么重物坠落。
我们冲过去时，书房门虚掩着。推开门，只见江父跪在地上，面前摊开一本老旧的实验日志，旁边是摔碎的相框。我妈站在窗边，背对着我们，肩膀微微颤抖。
"爸？"江述白快步上前，"怎么了？"
江父没有回答，只是颤抖着指向那本日志。我弯腰捡起，看到一页泛黄的表格，标题是《双生子命名协议》。下面列着两栏名字：
【实验组A序列：A-1至A-7】
【对照组J序列：J-1至J-7】
在A-7和J-7旁边，分别手写着"许棠"和"江述白"，后面跟着一行小字："成功配对，命名权限移交父母。"
我的太阳穴突突直跳。这是什么？为什么我们的名字会出现在什么实验日志里？而且编号还是连续的...
"1995年7月17日。"江述白突然念出日志角落的日期，"我的生日。"
也是我的生日。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，这曾经是我们之间最浪漫的巧合之一。但现在，这个日期躺在这样一份诡异的文件中，突然变得毛骨悚然。
"到底怎么回事？"我声音发颤，"什么双生子？什么实验？"
江父终于抬起头，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和恐惧："那是个错误...我们以为是在创造奇迹..."
我妈突然转身："够了！"她脸色惨白，"不要再说了。棠棠现在怀孕，不能受刺激！"
"我有权知道！"我提高音量，腹部突然一阵抽痛，不由得弯下腰。
江述白立刻扶住我："先坐下。"他声音紧绷，"爸，柳阿姨，今天到此为止。我们需要时间...消化。"
回家路上，我们一言不发。江述白开车的手握方向盘太紧，指节都泛白了。我则盯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，脑海中不断闪回那些零碎的画面——白色房间、冰冷的仪器、双面镜后模糊的人影...
这些片段最近频繁出现在我梦中，现在又和今天看到的"双生子协议"纠缠在一起，像一团乱麻，越理越乱。
"江述白。"到家后，我直接走进婴儿房——那个我们刚收拾出来的小房间，墙上还贴着星空壁纸，"你早就知道，对不对？"
他站在门口，逆光中看不清表情："知道一部分。"
"哪部分？"我抓起一个毛绒玩具又放下，"我们是被什么实验创造出来的？还是我们被刻意安排相遇？或者——"
"都不是。"江述白快步走来，抓住我的肩膀，"我们不是被创造的，相遇也不是安排的。但确实...有个实验记录了我们婴儿时期的脑部发育情况。"
我盯着他镜片后的眼睛："为什么我们的名字会出现在实验日志里？什么叫'双生子命名协议'？"
江述白深吸一口气："我不确定全部细节。只知道那是个关于量子纠缠和意识连接的实验，参与者都是婴儿。你和我...可能是其中一对。"
"所以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不是巧合？"我的声音开始发抖。
"生日是真的。"他急忙说，"但实验可能...放大了我们之间的某种联系。"
我跌坐在摇椅上，腹部又是一阵微痛。江述白立刻跪下来，握住我的手："呼吸，别紧张。为了宝宝..."
"不要转移话题！"我甩开他的手，"为什么'文茵雪'这个名字会引发这么大反应？"
江述白沉默了许久："因为...那可能是实验计划中的命名方式。A序列和J序列的孩子，名字要包含双方母亲的名字。"
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。所以我想出的"完美名字"，可能只是某个实验协议的条件反射？我的创意、我的感情，甚至我对孩子的爱...有多少是真实的，多少是被设计的？
"出去。"我轻声说。
"许棠..."
"求你，现在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。"
江述白离开后，我蜷缩在摇椅里，无意识地抚摸着小腹。窗外天色渐暗，婴儿房里没开灯，墙上的星空壁纸开始发出淡淡的荧光——那是江述白特意选的，能模拟真实星座分布。
我望着那片人造星空，突然想起一件事——我从未告诉过江述白，我从小就做同一个梦：一片闪烁的星空下，有个戴眼镜的小男孩向我伸出手。直到高中转学第一天，在教室里看到他的侧脸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几乎将我击倒。
当时以为那是命运。现在想来，会不会只是...程序？
手机震动，是我妈发来的消息：【棠棠，关于今天的事，有些真相你需要知道。但不是现在。等你情绪稳定些，我们好好谈谈。记住，无论实验的初衷是什么，你和述白的感情是真实的。妈妈爱你。】
我没有回复。床头柜上放着我们的婚纱照——樱花树下，江述白低头吻我，花瓣落在我们肩头。那么美好的瞬间，现在却蒙上了一层疑云。
书房传来轻微的响动。我悄悄走过去，看到江述白正在电脑前查看什么文件。屏幕上是份扫描的旧文档，标题被挡住了，但我清晰地看到一段话：
【7月17日实验体A-7与J-7表现出显著量子共振现象，建议长期观察。记忆封锁程序执行完毕，后续接触需谨慎安排。】
记忆封锁？后续接触？我的呼吸急促起来。所以我们的高中"偶遇"可能是被安排的？我的记忆被修改过？
江述白突然转头，发现我站在门口，慌忙关闭文件。
"许棠...你应该休息。"
"看着我，"我声音发抖，"我们高中相遇是巧合吗？"
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，虽然只有一瞬间，但我太了解他了——那是他撒谎时的微表情。
"当然是。"他说，"我转学是因为父亲工作调动。"
"那你为什么第一次见面就给我伞？为什么对我特别关注？为什么..."我的声音哽咽了，"为什么选择爱我？"
江述白站起身，大步走来紧紧抱住我："因为我无法不爱你。无论有没有实验，无论记忆是真是假，这点永远不会变。"
我靠在他胸前，听着他急促的心跳。这个拥抱如此熟悉，就像我们在无数个时空里重复过千万次。也许实验创造了连接，但拥抱的温度、心跳的节奏、还有此刻的疼痛...这些不可能是假的。
深夜，我辗转难眠。江述白在确认我睡着后悄悄起身。透过微睁的眼睑，我看到他在书桌前写什么，然后锁进了抽屉。
等他回到床上，我假装翻身，手肘"不小心"撞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。趁他收拾时，我迅速摸出他刚才用的钢笔，在便签上草草写了几个字塞进口袋。
第二天清晨，江述白去实验室后，我掏出那张便签。上面是他工整的字迹：
【必须加强监控。记忆闪回频率增加，尤其在提及"文茵雪"时。胎儿状况稳定，但若A-7记忆完全恢复，可能影响量子连接。准备B计划。】
便签从我颤抖的手中飘落。B计划？监控？量子连接？我的丈夫到底在计划什么？而"A-7"...那是我在实验中的编号吗？
腹中的胎儿轻轻动了一下，像是对我内心风暴的回应。我缓缓蹲下，捡起便签，目光落在书桌抽屉上——那里锁着我的丈夫不愿让我知道的秘密。
而更可怕的是，我开始怀疑，连我此刻想要探究真相的冲动，是否也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实验设计好的一部分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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