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牢的湿气渗入骨髓,云为衫拢了拢单薄的嫁衣,指尖触到袖中暗藏的刀片。身旁的上官浅正轻声安慰哭泣的宋四姑娘,而郑南衣独自靠在墙角,眼神飘忽。
铁门突然打开,宫子羽带着金繁快步走入,侍卫们纷纷低头行礼。
"跟我走。"他压低声音,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响格外清脆,"我带你们离开。"
云为衫眯起眼睛:"公子为何救我们?"
宫子羽没有回答,只是催促众人跟上。密道入口藏在石壁之后,阴冷的风裹挟着霉味扑面而来。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后一道石门时,一道寒光闪过。
"子羽哥哥好雅兴,半夜带着新娘散步?"宫远徵手持淬毒暗器站在月光下,发间银饰叮当作响。他目光扫过众人,在看到郑南衣时微微停顿。
宫子羽将新娘护在身后:"远徵弟弟何必咄咄逼人?"
"我哥哥说过,毒蛇总是藏在花丛里。"宫远徵指尖翻转,一枚柳叶镖直射郑南衣面门。电光火石间,郑南衣身形诡异地侧闪,反手掷出三枚银针。
"无锋的蝶影步!"金繁拔刀格挡,火花在黑暗中迸溅。
打斗声引来了巡逻侍卫,宫唤羽带人赶到时,郑南衣已被宫远徵的毒镖逼至墙角。她嘴角溢出黑血,突然凄然一笑:"你们永远找不到其他..."
话未说完便气绝身亡。宫唤羽皱眉查看尸体,从她舌下取出一枚蜡丸。
"子羽,你太让我失望了。"宫鸿羽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,他披着墨色大氅,眼中尽是寒意,"这般鲁莽行事,险些放跑刺客。"
宫子羽攥紧拳头:"父亲,我正是要引蛇出洞..."
"住口!"宫鸿羽甩袖而去,"明日新娘选拔照常,远徵负责药试环节。"
宫远徵得意地扬起下巴,却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僵住:"咎徵从旁监督。"
"哥哥身体不适!"他急声道,"我可以..."
宫鸿羽已经走远。宫远徵狠狠瞪了宫子羽一眼,转身奔向药庐方向。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银饰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悲鸣。
药庐里,宫咎徵正在称量药材。檀香混着药草气息萦绕在梁柱间,他雪白的衣袖挽起一折,露出腕间一道淡色疤痕。
"哥!"宫远徵冲进来时带翻了门边的药篓,"父亲要你明日去监督新娘药试!"
宫咎徵头也不抬:"知道了。"
"那些庸脂俗粉有什么好看的!"宫远徵抢过药杵胡乱捣着,"我去跟父亲说..."
"远徵。"宫咎徵按住他的手,"别闹。"
三个字就让少年安静下来。宫远徵低头嗅着兄长袖口的冷香,声音闷闷的:"那我要跟着哥哥。"
宫咎徵抽回手,继续摆弄药材:"随你。"
窗外传来脚步声,宫商角倚在门边,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簪:"深夜叨扰,我的药膳方子似乎缺了味君药。"
宫咎徵尚未开口,宫远徵已经挡在两人之间:"药柜第三格自取!"
宫商角轻笑,目光越过少年肩膀:"咎徵公子亲自配的药,效果总是格外好。"他故意放慢语速,"特别是安神的方子,总能让我梦见..."
"角公子慎言。"宫咎徵冷冷打断,指尖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芒。
宫商角识趣地取了药材,却在转身时"不慎"掉落那支玉簪。宫远徵抢先一步踩住,眼中燃着怒火:"哥哥的东西怎么在你这里?"
"上月赏梅时咎徵公子落下的。"宫商角弯腰时几乎贴着宫咎徵耳畔,"一直想找机会...物归原主。"
宫咎徵后退半步,玉簪悬在两人之间:"不必了。"
宫商角也不恼,将玉簪放在案几上:"明日新娘选拔,我很期待咎徵公子的...医术展示。"他故意在最后四个字上加重语气,转身时大氅扫过宫远徵的脸。
"混蛋!"宫远徵抓起玉簪就要折断。
宫咎徵一个眼神制止了他:"去准备明日药试。"
待宫远徵不情不愿地离开,宫咎徵才从袖中取出一张字条。上面只有寥寥数字:"子时三刻,后山桔梗亭。"
火焰吞噬字迹的瞬间,窗外传来树枝断裂的轻响。宫咎徵推开窗,正对上宫子羽来不及躲藏的目光。
"子羽公子深夜造访,有何贵干?"
宫子羽索性翻窗而入,衣摆沾满夜露:"来看看我的救命恩人。"他指着案上锦囊,"上次的香丸很管用。"
宫咎徵合上窗:"道谢不必,请回吧。"
"我偏不。"宫子羽凑近药炉,故意碰翻一罐朱砂,"听说明日你要亲自检验那些新娘?"红色粉末洒在两人衣摆上,像溅开的血。
宫咎徵拂袖扫开朱砂:"与公子无关。"
"怎么无关?"宫子羽突然抓住他的手腕,拇指按在那道疤痕上,"万一又有刺客伤了你..."
银针抵住咽喉的触感让宫子羽松手。宫咎徵眼中寒意更甚:"再进一步,这针上的毒会让你三天说不出话。"
宫子羽大笑后退:"那我明日可要好好看咎徵公子...审美人。"他翻身出窗,最后一眼落在案几玉簪上,笑意微敛。
次日清晨,新娘们被带到药庐前的庭院。云为衫站在最前排,阳光照得她嫁衣上的金线闪闪发亮。宫远徵抱着手臂站在台阶上,满脸不耐。
"排好队!一个个来试药!"
宫咎徵坐在廊下阴影处,面前摆着十盏茶。他今日换了件月白交领长衫,腰间悬着青玉药囊,整个人像一尊冰雕。
新娘们依次饮下茶汤。轮到云为衫时,她敏锐地注意到第七盏茶边缘有细微的粉末残留。
"姑娘请。"宫咎徵推过茶盏,声音如碎玉投冰。
云为衫垂眸饮尽,却在放下茶盏时感觉指尖一麻。宫咎徵突然扣住她的手腕,三指搭在脉门上。
"姑娘近日可曾服用过雪灵芝?"
云为衫心跳漏了一拍:"家中常备养生汤药,或许有这味药材。"
宫咎徵松开手,在她名册上画了个朱砂记号。上官浅上前时,他同样扣腕诊脉,却在触碰瞬间微微蹙眉。
"这位姑娘..."
宫远徵突然插到两人之间:"哥!该用午膳了!"他狠狠瞪了上官浅一眼,"父亲说让你去前厅。"
宫咎徵起身时,一片桔梗花瓣从袖中飘落。云为衫盯着那抹紫色,瞳孔骤缩。
前厅里,宫鸿羽正与宫唤羽商议要事。见宫咎徵进来,难得露出笑意:"徵儿坐,新娘中可有异常?"
宫远徵抢着回答:"哥哥发现两个可疑的!"
宫咎徵淡淡补充:"尚需观察。"
宫商角从侧门走入,手中捧着一个锦盒:"听闻咎徵公子近日研读古籍,恰巧得了本《毒经》残卷。"
宫鸿羽赞许地点头:"商角有心了。"
宫远徵一把夺过锦盒:"我先替哥哥检查!"
盒中确实是珍贵古籍,但夹着一枚鎏金书签,上面刻着交颈鸳鸯。宫咎徵只看了一眼便合上盒子:"谢过角公子,不必了。"
宫子羽靠在门框上冷笑:"好一副兄友弟恭的画面。"他故意走到宫咎徵身边,压低声音,"昨夜那根针,我留着当定情信物可好?"
"子羽!"宫鸿羽拍案而起,"成何体统!"
午膳在不愉快的气氛中结束。宫咎徵独自回到药庐,发现案几上多了一枝新鲜桔梗。花瓣上沾着晨露,底下压着张字条:
"云中有雁,南衣非孤。"
他焚毁字条时,宫远徵端着药膳推门而入:"哥哥!我亲手熬的..."
话音戛然而止。少年盯着那枝桔梗,眼中泛起血色:"谁来过?"
宫咎徵将花枝投入药炉:"无关紧要。"
宫远徵摔了药碗,瓷片在兄长脚边炸开:"是不是宫商角?还是宫子羽?他们凭什么..."
"远徵。"宫咎徵的声音突然严厉,"出去。"
少年红着眼眶跑走后,宫咎徵才弯腰拾起一块瓷片。锋利边缘割破指尖,血珠滴在灰烬里,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。
夜幕降临,新娘们被安置在各自的院落。云为衫借着月光检查袖中暗器,忽然闻到一阵冷香。窗外白影闪过,她追出去时只看到地上几片桔梗花瓣,指向后山方向。
与此同时,宫咎徵站在桔梗亭中,面前是个戴斗笠的身影。
"南衣已死,你该收手了。"
那人轻笑:"宫门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"声音竟是女子,"主上问,那味'相思引'可还见效?"
宫咎徵袖中银针嗡鸣:"告诉你们主上,桔梗开花之日,便是..."
"哥!"宫远徵的喊声由远及近。再回头,斗笠人已消失无踪。宫咎徵迅速抹去石桌上的水痕,转身时被冲过来的弟弟撞了个满怀。
"我找了你好久!"宫远徵声音发颤,双手死死攥着兄长衣袖,"你别...不要突然消失..."
月光下,宫咎徵罕见地抬手抚了抚弟弟的发顶:"回去吧。"
这个动作让宫远徵瞬间安静下来。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兄长,在路过云为衫藏身的树丛时,突然回头露出一个森然冷笑。
云为衫屏住呼吸,直到两人走远才敢动弹。她摊开掌心,里面是一片沾着药香的桔梗花瓣,与白日所见截然不同,这花瓣背面,用针尖刻着细小的无锋暗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