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花楼的暖香还未散尽,宫子羽的酒杯就僵在了唇边。黄玉侍卫破门而入时,紫衣姑娘的琵琶弦应声而断。
"执刃大人与少主...遇害了。"
夜露打湿了宫子羽的衣袍,他站在父亲寝殿外,看着地上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。宫唤羽的佩剑断成两截,剑穗上还挂着去年生辰时他亲手系上的玉扣。
"是郑南衣。"金繁低声道,"她用藏在指甲里的毒自尽前,承认杀了执刃和少主。"
宫子羽指尖擦过剑穗上的血迹:"父亲不会这么容易着道...查昨晚宫门所有异常。"
灵堂内白幡低垂,宫咎徵独自跪在棺椁旁添灯油。他素白孝服外罩着麻衣,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,像一柄出鞘的剑。宫远徵抱剑立在兄长身后,眼中血丝密布,但凡有人靠近灵柩三丈内,他指间的毒镖就开始嗡鸣。
"咎徵哥哥..."宫子羽刚开口,就被宫远徵厉声打断。
"滚出去!你不配在这里!"
宫咎徵头也不抬:"远徵,不得无礼。"
这声音像冰锥刺进宫子羽心脏。从前父亲训斥他时,宫咎徵也会这样淡淡地劝解,只是那时唤的是"子羽弟弟"。
"咎徵哥哥,我想看看父亲..."
"执刃大人请自重。"宫咎徵终于抬眼,眸中映着跳动的烛火,"按宫规,继任者需避嫌凶案现场。"
宫子羽踉跄后退,执刃玉佩在腰间突然重若千钧。他转身时,看见宫商角风尘仆仆站在廊下,玄色大氅上沾满夜露,显然刚赶回宫门。
两人擦肩而过时,宫商角低声道:"恭喜执刃大人。"这话里淬着毒,眼神却越过他,死死钉在灵堂内那个白色身影上。
宫咎徵正俯身整理宫唤羽的衣冠,苍白手指拂过死者紧闭的眼睑。宫商角喉结滚动,突然大步上前夺过宫远徵手中的香。
"我来给少主上香。"
宫远徵暴起拔刀:"你也配碰我哥!"
刀刃在距离宫商角咽喉三寸处被两根手指夹住。宫咎徵不知何时已站在两人之间,指尖轻轻一弹,刀锋便偏了方向。
"灵前动武,成何体统。"
宫商角趁机握住宫咎徵收回去的手腕:"你脸色很差,我那里有..."
"不必。"宫咎徵抽回手,袖中落下一枝干枯的桔梗花,被宫商角迅速踩在脚下。
这一幕恰好被折返的宫子羽看见。他眯起眼睛,故意提高声音:"长老们请角公子去祠堂议事!"
待宫商角不情不愿地离开,宫子羽凑到宫咎徵身边低语:"咎徵哥哥若需要什么,随时可以..."
"执刃大人。"宫咎徵后退半步,"请以宫务为重。"
宫远徵立刻像护崽的狼般挤进两人之间,直到宫子羽悻悻离去,他才转身抱住兄长的腰:"哥,你别理他们...我永远只听你的话..."
宫咎徵任他抱着,目光却穿过袅袅香烟,望向殿外那轮血色残月。
女客院落里,云为衫的指尖在窗棂上轻叩三下。上官浅的房门无声开启,两人在黑暗中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"姜姑娘中的是半月蝇。"上官浅把玩着发间银簪,"这毒每半月发作一次,必须定期服用解药。"
云为衫瞳孔微缩:"你是..."
"魅阶上官浅。"银簪突然抵住云为衫咽喉,"你该叫我姐姐。"
确认身份后,云为衫迅速汇报:"目标已改为新任执刃宫子羽。但姜姑娘中毒的事..."
"正好利用。"上官浅收起银簪,"医馆记录显示昨晚宫远徵取过曼陀罗花粉。"
云为衫会意:"栽赃给他?"
"不,要让他们查到'真凶'。"上官浅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包药粉,"这是混元郑家的独门毒药,明日你找机会..."
话音未落,远处传来脚步声。上官浅迅速吹灭蜡烛,将云为衫推进衣柜。透过缝隙,云为衫看见巡逻侍卫举着火把经过,火光映出窗纸上一个模糊的影子——那人发间似乎戴着银饰。
医馆药香浓烈,宫子羽翻看记录的手突然顿住:"昨夜丑时,徵宫取走曼陀罗花粉?"
管事额头冒汗:"是...是徵公子亲自来取的..."
金繁突然拽了拽宫子羽的袖子。透过药柜缝隙,他们看见宫远徵正在后院与一个药童低声交谈,那药童战战兢兢地递过个包袱。
"...告诉哥哥,药我重新配过了。"宫远徵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,"那些桔梗...不能再用..."
宫子羽正要上前,却听见屋顶瓦片轻响。抬头望去,一抹白色衣角在月光下一闪而过,那身形像极了宫咎徵。
"执刃大人!"管事突然提高声音,后院的交谈声立刻终止。等宫子羽再回头时,宫远徵已经不见踪影,只有那个包袱静静躺在石桌上。
包袱里是几株晒干的桔梗花,花瓣上残留着暗红色粉末。金繁沾了点闻闻,突然脸色大变:"是混元郑家的..."
"不对。"宫子羽盯着花瓣上细小的齿痕,"这是被半月蝇啃噬过的痕迹。"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想起今早长老的话:郑南衣临死前,确实说过"你们永远找不到其他..."
夜色更深了,宫咎徵的厢房里,宫远徵正跪在地上给兄长泡脚。水中浮着几片药材,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表情。
"哥,药我都处理好了。"他小心翼翼地按揉着宫咎徵的脚踝,"那些桔梗..."
"你碰了?"宫咎徵突然问。
宫远徵手一抖:"我戴了鲛丝手套!"
沉默良久,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发顶。宫远徵受宠若惊地抬头,看见兄长难得柔和的目光。
"去睡吧。"
宫远徵摇头:"我要守着哥哥。"他索性坐在地上,靠着兄长的膝盖,"就像小时候你守着我那样..."
窗外,宫商角静静伫立。他手中捏着那枝被踩过的枯桔梗,花瓣里藏着的密信已经被取出。月光照出他唇边一抹苦笑,信纸在掌心燃成灰烬。
与此同时,宫子羽在执刃书房里对着烛火发呆。那包桔梗花摊在案上,花瓣的阴影在墙上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符号,像是某种昆虫的翅膀。
金繁匆匆进来:"查到了!混元郑家与二十年前..."
"嘘。"宫子羽突然指着窗外。
月光下的回廊上,宫咎徵披着白色狐裘缓步而行,衣摆扫过积雪,没留下半点痕迹。他停在一株枯死的桔梗花前,从袖中取出个小瓶,将里面暗红色的液体浇在根部。
更诡异的是,那些液体渗入土壤后,枯枝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出了新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