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露凝在桔梗花瓣上时,宫咎徵已经采满了一瓷瓶。他单膝跪在药圃里,素白袖口被泥土染脏,腕间那道形如桔梗的疤痕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红光。
"云姑娘的身份是假的。"
宫咎徵没有回头,继续用银匙收集花露:"角公子该去长老院。"
宫尚角向前一步,玄色靴子碾碎了几株桔梗:"你早知道。"
"知道什么?"宫咎徵终于起身,花露瓶在他掌心转了个圈,"知道贾管事会叛变?还是知道..."他突然咳嗽起来,一缕鲜血溢出唇角。
宫尚角猛地抓住他手腕,拇指按在那道疤上:"你又用禁术!"
"放开我哥!"宫远徵的刀横在两人之间,少年眼睛赤红,"宫尚角!别以为你是嫡系就能..."
"远徵。"宫咎徵轻轻摇头,抽回的手腕上留下清晰指痕,"去准备今日审讯要用的解毒丹。"
宫远徵恶狠狠瞪着宫尚角,直到兄长抬手拂去他发间草屑,才不情不愿地离开。等人走远,宫咎徵突然将花露泼在地上,液体接触土壤竟冒出丝丝白烟。
"混元郑家的'朝生暮死'。"宫尚角声音发紧,"你果然在炼..."
钟声打断了他的话。长老院要开庭了。
大殿上熏香缭绕,云为衫跪在中央,背挺得笔直:"民女确实生于梨溪镇。"她余光瞥见宫咎徵静立角落,手中把玩着一枚桔梗玉佩,正是昨夜她藏在妆奁暗格的那块。
宫子羽乘胜追击:"贾管事何在?"
当贾管事佝偻着背进来时,宫咎徵突然抬眸。这个细微动作被上官浅捕捉,她借着整理鬓发的姿势,向云为衫做了个"小心"的手势。
"徵公子确实让老奴换过百草萃..."贾管事话音未落,袖中突然爆开一团紫烟。
"闭气!"宫尚角旋身护住长老,却见宫咎徵已经撕开左手纱布,鲜血滴入香炉后,毒烟竟化作淡粉色花瓣纷纷扬扬落下。
宫远徵的暗器穿透贾管事咽喉的瞬间,众人看到死者怀中掉出块无锋令牌。宫子羽正要捡,宫咎徵的玉箫已经抵住令牌:"别碰,淬了相思泪。"
满堂寂静中,只有宫远徵注意到兄长指尖在发抖。他冲上去扶住宫咎徵,触手一片冰凉:"哥!你用了多少血?"
"无妨。"宫咎徵推开弟弟,转向长老,"贾管事的令牌是假的。"
宫尚角眼神一凛:"你如何断定?"
宫咎徵露出个极淡的笑,左腕伤口还在渗血:"真的相思泪,会让我这道疤发作。"他故意晃了晃手腕,那道桔梗疤痕已经变成紫黑色。
长老最终判定宫远徵暂时收押。众人散去时,宫子羽拦住宫咎徵:"你早知道令牌是假的?"
"执刃不如查查医馆丢的朱砂去了哪。"宫咎徵咳嗽着走远,雪地上留下零星血点。
地牢里,宫远徵正用指甲在墙上刻第十七道划痕。铁链声响,他猛地抬头:"哥!"
宫咎徵提着食盒站在栅栏外,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狱卒刚开锁,宫远徵就扑过来抱住兄长:"他们有没有为难你?我就知道宫尚角..."
"吃饭。"宫咎徵推开他,取出还冒着热气的药膳,"都是你爱吃的。"
宫远徵捧着碗,眼睛亮得惊人:"哥亲手做的?"他狼吞虎咽时突然噎住,"...有毒?"
"以毒攻毒。"宫咎徵用帕子擦去弟弟嘴角油渍,"你中的相思泪需要诱发。"
宫远徵立刻笑了:"哥果然最疼我。"他蹭着兄长掌心,突然压低声音,"后山石室的机关我改过了,除了我们没人能..."
"噤声。"宫咎徵突然捂住他嘴巴,目光转向牢房阴影处。那里有只蜘蛛正顺着蛛网往上爬,细看会发现蛛丝泛着不自然的银光。
宫远徵会意,故意提高音量:"哥不用求宫尚角!我宁愿关到试炼结束!"
等蜘蛛消失,宫咎徵才从袖中取出个小瓶:"每日一粒,可缓解蛊毒。"他起身时晃了晃,被宫远徵一把扶住。
"你又取心头血了是不是?"少年声音发颤,手指隔着衣料摸到绷带轮廓,"为了那个云为衫值得吗?"
宫咎徵没有回答,只是轻轻拍了拍弟弟发顶。这个动作让宫远徵瞬间安静下来,像被驯服的野兽。
女客院落里,上官浅正在煮茶。蒸汽模糊了她审视的目光:"你偷藏的玉佩呢?"
云为衫面不改色:"扔了。"
"可惜。"上官浅斟出两杯茶,"那可是混元郑家的信物,据说能打开..."她突然住口,因为窗纸上映出个修长人影。
宫咎徵的声音隔着门扉传来:"两位姑娘,长老院传唤。"
等他脚步声远去,上官浅才继续道:"宫门有个潜伏二十年的'无名',贾管事不过是个替死鬼。"
云为衫盯着杯中倒影:"你怀疑谁?"
"能让宫尚角亲自打掩护的..."上官浅指尖蘸茶,在桌上画了朵桔梗花。
执刃殿后阁,宫尚角正向长老展示一块烧焦的羊皮纸:"无量流火的图纸确实泄露过。"他余光瞥见窗外白影闪过,语速突然加快,"十年前郑家..."
琴声突兀地响起,盖过了他后面的话。宫咎徵坐在回廊下抚琴,雪落在琴弦上竟没有融化。宫子羽驻足聆听时,发现琴案边放着个熟悉的青玉匣子,正是医馆里那个装着红色粉末的容器。
"咎徵公子好雅兴。"
琴音戛然而止。宫咎徵按住震颤的弦:"执刃对毒理也有研究?"
"只是好奇。"宫子羽故意去碰匣子,"这是什么?"
玉箫抵在他腕间,寒意刺骨:"朱砂,镇邪用的。"宫咎徵抬眸,瞳孔在雪光中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,"执刃最近印堂发黑。"
宫子羽还要追问,金繁匆匆赶来:"贾管事的住处搜到了..."
一阵狂风卷过,琴谱哗啦啦翻动,露出里面夹着的半张地图。宫咎徵迅速合上琴谱,但宫子羽已经看见图上标注的"混元"二字。
当夜,宫咎徵厢房的灯一直亮到三更。宫尚角翻窗而入时,发现他正在包扎左胸的伤口,绷带已经被血浸透。
"你疯了?"宫尚角夺过药瓶,"连续三日取心头血,就算有郑家血脉也..."
宫咎徵任由他上药,突然问道:"十年前郑家灭门那晚,你在哪?"
宫尚角的手顿了顿:"你果然记得。"
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。两人同时沉默,直到那声音远去,宫咎徵才推开宫尚角:"明日开始,别再来找我。"
"因为试炼?"宫尚角冷笑,"还是因为你那个好弟弟?"他突然扯开宫咎徵衣领,露出锁骨下新鲜的针孔,"或者...是为了喂养藏在后山的'东西'?"
宫咎徵平静地系好衣带:"角公子该走了。"
宫尚角摔门而去后,宫咎徵从枕下取出块残缺的玉佩。月光照出玉佩背面的刻痕,那是个"锋"字的上半部分。
与此同时,云为衫正在灯下研究从琴谱中偷撕下来的那页纸。上面除了混元郑家的地图,还有一行小字:
"无量流火,当以桔梗为引。"
上官浅推门进来,脸色异常苍白:"出事了。宫远徵刚刚越狱,现在全宫门都在搜捕。"
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想起白日里宫咎徵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,"后山的桔梗有毒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