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,宫咎徵正在药圃修剪那株双生桔梗。剪刀擦过花茎的脆响惊起了檐下栖鸟,他抬头,看见宫远徵疾步穿过月洞门,衣摆沾着未干的血迹。
"哥!我的淬骨囊不见了!"
宫咎徵放下银剪,露水从指尖滴落:"何时发现的?"
"方才清点暗器时。"宫远徵抓住兄长手腕,力道大得让玉镯磕出轻响,"定是上官浅那个贱人!"
宫咎徵抽回手,从怀中取出素帕给他擦脸:"证据?"
"昨夜只有她靠近过药庐!"宫远徵突然噤声,因为宫咎徵的指尖正按在他颈侧脉搏处。这个动作让他们同时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,八岁的宫远徵高烧不退,是宫咎徵割腕喂血才救回他性命。
"去查吧。"宫咎徵收回手,"别碰她妆奁第三格的螺钿盒子。"
宫远徵眼睛一亮,转身时发辫扫过兄长腰间玉佩。等弟弟走远,宫咎徵才从土里挖出个锦囊,里面淬了毒的暗器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。
上官浅的厢房被翻得狼藉时,她正倚着窗棂绣帕子。宫远徵踹开雕花木匣的瞬间,她指尖银针戳破了绸面,绽开一朵红梅。
"徵公子好大的火气。"
"这是什么?"宫远徵用刀尖挑起妆奁里的白玉佩,穗子上的同心结晃得刺眼。
上官浅突然红了眼眶:"故人所赠。"她望向门外阴影处,"角公子应当认得。"
宫尚角的身影从廊柱后转出,目光却落在院中那抹白色身影上。宫咎徵站在梨树下,正用玉箫接住飘落的花瓣,对屋内争端恍若未闻。
"是我送她的。"宫尚角声音干涩,"十年前..."
宫咎徵的箫声突然拔高一个音阶,打断了后半句话。上官浅敏锐地注意到,当宫尚角望向那个白色身影时,握着玉佩的指节都发了白。
"既然是角公子的信物..."宫远徵恶意地晃了晃玉佩,"不如请我哥帮忙鉴赏真伪?"
院外箫声戛然而止。宫咎徵走进来时带进一阵药香,他扫了眼玉佩,突然咳嗽起来,指缝间渗出丝丝血迹。
"哥!"宫远徵立刻扔了玉佩去扶,却被宫尚角抢先一步。玄色衣袖与素白袍角纠缠间,上官浅看见宫咎徵左手小指上那道陈年疤痕,与玉佩缺口完全吻合。
"旧物蒙尘,何必再提。"宫咎徵推开两人,拾起玉佩放在桌上,"远徵,你的锦囊在药圃南角第三株桔梗下。"
待众人散去,上官浅才从同心结穗子里抽出张字条,上面无锋暗语写着:"子时三刻,备好清风九式图"。
云为衫收到锦囊时,宫子羽正在试穿明日试炼的劲装。她借着系腰带的动作,将偷换过的暗器囊袋塞进他袖中。
"听说徵宫那位亲自去长老院求情?"宫子羽突然问。
云为衫指尖一顿:"咎徵公子似乎很受敬重。"
"何止敬重。"宫子羽轻哼,"宫尚角为他砸了半座兵器库,我父亲在世时..."他猛地住口,因为窗外响起了熟悉的箫声。
月光下,宫咎徵站在回廊尽头,玉箫尾端缀着的桔梗玉坠正在夜风中轻晃。宫子羽推开窗,鬼使神差地问:"咎徵公子可知道三域试炼?"
"雪长老的茶不错。"宫咎徵答非所问,"明日寅时三刻,记得喝热的。"
等那抹白影消失在夜色中,云为衫才惊觉自己掌心全是汗。她刚刚看清了,那玉坠上的桔梗,与无锋高层令牌上的纹饰一模一样。
寅时的药圃笼罩在淡紫色雾气中。宫咎徵将采好的夜露倒入瓷瓶时,身后传来了踩碎枯枝的声响。
"你给宫子羽送药?"宫尚角的声音比晨露还冷。
宫咎徵头也不回:"远徵昨晚哭湿了我两件中衣。"
"为什么是桔梗纹的瓶子?"
这个问题让宫咎徵终于转身。晨雾模糊了他的轮廓,唯有左腕疤痕红得刺目:"角公子今日话多。"
宫尚角突然逼近,剑鞘抵住对方心口:"十年前你被郑家带走那晚..."
"哥!"宫远徵的喊声由远及近,"你怎么又取心头血!"少年冲过来扯开兄长衣领,果然看见锁骨下新鲜的针孔。
宫咎徵任由弟弟检查,目光却越过他看向宫尚角:"贾管事死前,说过什么?"
宫尚角瞳孔骤缩。这时晨钟响起,远处传来金繁催促宫子羽出发的喊声。宫咎徵趁机将药瓶塞进宫远徵怀里:"送去给执刃。"
"凭什么!"宫远徵摔了瓶子,琉璃碎片划破他手背,"哥的血连我都要省着用!"
宫咎徵叹了口气,俯身时发丝垂落如瀑。他拾起最大的碎片,在自己掌心划了道口子,将血滴入新瓶中:"现在有你一半了。"
宫远徵立刻安静下来,像得到安抚的幼兽般蹭着兄长肩膀。宫尚角冷眼旁观,直到宫咎徵把药瓶递来:"角公子代劳?"
"不必。"宫尚角转身时袖中滑出块残玉,正好落在宫咎徵脚边,那上面刻着半个"锋"字。
正午的演武场,云为衫的剑尖挑落了金繁的发冠。清风九式的收势太过标准,等她意识到失误时,金繁的刀已经横在她颈间。
"清风派早在一甲子前就绝迹了。"金繁声音发紧,"你是谁?"
掌声从梧桐树上传来。宫咎徵坐在枝桠间,宽袖垂落如云:"好剑法。"他轻盈落地时带落几片黄叶,"可惜步法错了三处。"
云为衫握剑的手微微发抖。这个角度她能清楚看见,宫咎徵腰间除了玉箫,还挂着把不足三寸的银刀,与无锋刺客的制式武器分毫不差。
"咎徵公子对清风派很了解?"金繁仍保持着戒备姿势。
宫咎徵用箫尖点了点云为衫手腕:"清风派讲究'腕走龙蛇',姑娘方才第七式却用了腕劲。"他突然贴近,冰冷呼吸拂过她耳际,"像这样。"
云为衫还没反应过来,剑已脱手。宫咎徵挽出的剑花在空中划出九道残影,最后一式直指她咽喉,却在肌肤前堪堪停住。
"看清楚了?"他收剑归鞘时,袖中滑出张字条飘落在地。云为衫瞥见上面用无锋暗语写着:"子时三刻,后山西侧"。
金繁的惊呼打破了僵局:"您的伤!"原来宫咎徵方才的动作撕裂了胸口绷带,血迹正透过白衣晕开。
宫咎徵却望向远处山峦:"执刃该到雪宫了。"
此刻的宫子羽正站在冰湖前,手中药瓶在低温下结出霜花。他仰头饮下猩红药液时,没注意到湖面倒影中,有个与宫咎徵穿着同样白衣的身影正立于身后松枝之上。
上官浅煮好第三壶茶时,终于等来了云为衫。她们用茶勺轻叩杯沿的节奏传递着密信,直到窗外飘来断续的箫声。
"是《折柳》。"上官浅突然压低声音,"但改了第七小节。"
云为衫心头剧震,这正是无锋用来警示"暴露危险"的暗号。她佯装整理裙摆,迅速将刚拿到的后山地图塞进炭盆。
火苗窜起的瞬间,房门被推开。宫咎徵站在月光里,手中玉箫还沾着夜露:"云姑娘,执刃托我带话。"
等云为衫跟着走到回廊转角,宫咎徵却递来一支桔梗:"后山的雪有毒。"他指尖在花瓣上轻点,露出花蕊里藏着的微型机关,"把这个给上官姑娘。"
云为衫接过花时,宫咎徵突然咳嗽起来,一缕鲜血顺着唇角滑落。她下意识去扶,却被对方冰凉的手指反握住手腕:"告诉贾管事..."话未说完,宫远徵的喊声由远及近。
"哥!你怎么又乱跑!"少年冲过来隔开两人,发辫扫过云为衫手背如毒蛇吐信,"宫尚角在后山发现了..."
宫咎徵用眼神制止了他。三人沉默地站在月光下,直到更夫敲响三更梆子。云为衫告退时,听见宫咎徵对弟弟说:"去把东厢第三柜的《清风剑谱》取来。"
她浑身血液瞬间凝固,那本剑谱最后一页,画着无锋高层才认识的联络暗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