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宫的寒气凝成细霜,攀附在宫子羽的睫毛上。他第三次从寒冰莲池中爬出时,指尖已经泛出青紫色,像浸了毒药的瓷。
"执刃还是放弃吧。"雪公子递来热茶,"拂雪三式需要..."
话音未落,池面突然结出蛛网般的冰纹。宫子羽瞳孔骤缩,童年记忆如刀劈入脑海,十年前那个雪夜,也曾有人这样踏冰而来。
"闭气。"
清冷嗓音惊散了回忆。宫咎徵站在冰莲中央,素白袍角竟未沾湿分毫。他左手持玉箫点破冰面,右手伸向宫子羽:"跟着我的步子。"
宫子羽抓住那只手的瞬间,某种温热液体渗过彼此交握的指缝。他低头看见鲜红正顺着宫咎徵腕间疤痕滴落,在冰面上绽开朵朵红梅。
"你的血..."
"看脚下。"宫咎徵打断他。两人踏过的冰面浮现出金色纹路,渐渐连成三式刀谱。当最后一笔完成时,整座莲池突然沸腾,蒸腾的雾气中,宫子羽清晰看见对方锁骨下新鲜的针孔。
雪公子惊呼着赶来时,宫咎徵已经退至岸边。他接住一片飘落的雪,看着它在掌心化成血水:"子时之前背下来。"
"为什么帮我?"宫子羽拽住他衣袖,扯开一道裂帛声。
宫咎徵回眸时,睫毛上的霜花簌簌落下:"你父亲曾经..."话未说完突然咳出一口血,正溅在宫子羽前襟,像极了当年那场雪夜里年幼的宫子羽见过的那抹猩红。
前山角宫,上官浅正指挥仆役移植桔梗。她特意选了与宫咎徵腕间疤痕同色的品种,余光瞥见宫尚角站在廊下,便故意折了最艳的一支。
"角公子可喜欢?"
宫尚角的目光却穿过她肩头,望向药圃方向:"他碰过这些花?"
上官浅笑容僵在嘴角,顺着视线看见宫咎徵正在药圃采露。素白身影在花丛中时隐时现,宛如游魂。更令她心惊的是,云为衫不知何时出现在药圃边缘,手中捧着个青瓷碗。
"咎徵公子。"云为衫声音很轻,"执刃让我送药来。"
宫咎徵头也不抬:"倒掉第三株。"
云为衫手一抖,药汁泼在泥土里竟冒出白烟。她看着宫咎徵采满露水的瓷瓶,突然压低声音:"月长老寅时要见您。"
玉箫擦着她耳际刺入身后树干,箫尾桔梗玉坠剧烈晃动。宫咎徵贴近她耳畔:"告诉上官浅,移植的桔梗活不过今夜。"
当夜子时,宫子羽在客房反复临摹拂雪三式时,窗外传来打斗声。他冲出去时,正看见云为衫被雪重子一掌击飞,而宫咎徵站在回廊转角,玉箫横在唇边吹着不成调的曲子。
"住手!"宫子羽挡在云为衫面前,"她是我带来的。"
雪重子冷笑:"她用的可是清风派失传的'踏雪无痕'。"说着突然攻向宫咎徵,"还有你!为什么对后山机关如此熟悉?"
宫咎徵侧身避让,发丝被掌风削断一缕。他按住欲上前帮忙的宫子羽:"带云姑娘走。"
"不行!"宫子羽反手抓住他手腕,却摸到满手湿黏。月光下,宫咎徵袖口渗出的血迹已经冻结成冰,"你又取血了?"
雪重子的攻势突然停滞。他盯着宫咎徵腕间那道因打斗裂开的疤痕,脸色变得异常难看:"桔梗纹...你是郑家..."
宫咎徵的箫声陡然尖锐,盖过了后半句话。等众人回神,雪重子已经退至三丈外,而宫咎徵嘴角溢出的鲜血正滴滴答答落在雪地上。
"走。"他推了宫子羽一把,"去救月长老。"
这句话让所有人僵在原地。宫子羽最先反应过来:"月长老怎么了?"
"死了。"宫咎徵擦掉唇边血迹,"一刻钟前。"
长老院的血腥味浓得令人作呕。月长老仰倒在蒲团上,心口插着半截玉箫,与宫咎徵手中那支正好是一对。最骇人的是墙上用血写的"无名"二字,笔迹边缘还粘着片桔梗花瓣。
宫尚角是第二个赶到现场的。他蹲下身,从月长老紧握的掌心里抠出块碎玉,上面刻着半个"徵"字。
"解释。"他将碎玉举到宫咎徵面前。
宫咎徵正在包扎左手新增的伤口,闻言抬头:"我的箫昨晚就断了。"
"是吗?"宫尚角突然扯开他衣领,露出锁骨下新鲜的针孔,"那你解释解释,为什么月长老的血会对你的伤口起反应?"
众人这才发现,滴落在宫咎徵腕间的血液正诡异地被那道桔梗疤痕吸收,而墙上"无名"二字也开始褪色。
宫远徵冲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。少年发狂般推开宫尚角:"别碰我哥!"他抖开斗篷裹住宫咎徵,却在摸到对方后背时僵住,素白中衣上全是血手印,形状却比月长老的手小了一圈。
"哥..."宫远徵声音发颤,"谁伤的你?"
宫咎徵轻轻摇头,转向长老们:"检查过月长老的茶吗?"
这句话让雪长老猛地站起。他掀开案上茶盏,里面沉底的茶叶竟排列成桔梗图案。宫子羽突然想起什么,从怀中掏出宫咎徵给的那个药瓶,发现底部同样刻着微型桔梗。
混乱中没人注意到,云为衫悄悄捡走了地上那片染血的桔梗花瓣。
角宫的桔梗果然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。上官浅站在凋零的花丛中,看着宫尚角将检验报告摔在石桌上。
"月长老中的是混元郑家的'朝生暮死'。"宫尚角冷声道,"而昨夜药圃的监控显示..."
"显示我在采露?"宫咎徵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下,手中琉璃瓶里装着深蓝色液体,"角公子不妨验验这个。"
宫尚角接过瓶子时故意擦过他指尖:"你昨晚穿的不是这件衣服。"
"哥的衣服都是我准备的!"宫远徵从树后跳出,手里捧着叠整齐的素白长袍,"这件根本没穿过!"
宫咎徵按住躁动的弟弟,对宫尚角露出个极淡的笑:"角公子连我每日穿什么都要记?"
这句话让宫尚角耳根泛红。他正要反驳,金繁突然慌张跑来:"执刃!后山...后山又发现血迹!"
血迹在雪宫密室尽头形成箭头,指向墙上残缺的刀谱。宫子羽顺着痕迹摸索,竟在石缝里抠出块陈年血帕,上面歪歪扭扭绣着"咎徵"二字。
"这是..."
"你八岁那年发的癔症。"宫咎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,"非说看见雪宫地下有红衣妖怪。"
宫子羽转身,发现对方站在三尺外,这个距离刚好能让彼此都笼罩在夜明珠的光晕里。他突然抓住宫咎徵的手腕:"当年那个白衣服的人是你对不对?你为我..."
"执刃!"雪公子慌张跑来,"前山传来消息,说在...在咎徵公子房里搜出了无锋令牌!"
宫咎徵闻言竟轻笑出声。他抽回手,从袖中取出块残玉放在宫子羽掌心:"收好这个,等见到..."
话未说完,宫远徵的暗器已经钉入他们之间的地面。少年红着眼睛冲过来:"哥!他们凭什么搜你的房间!"他恶狠狠瞪着宫子羽,"是不是你指使的?"
宫咎徵用两根手指捏住弟弟下巴,迫使他抬头:"看着我。"等宫远徵眼中癫狂稍退,他才继续道,"回去把东厢第三柜的紫檀盒子拿来。"
"现在?"
"现在。"
等宫远徵不情不愿地离开,宫咎徵突然咳嗽起来,鲜血溅在残缺刀谱上,竟自动补全了最后三式。宫子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:"你的血..."
"雪长老没告诉你吗?"宫咎徵擦掉唇边血迹,"拂雪三式本就是血书。"
前山长老院,宫尚角正在质问上官浅:"你昨晚去哪了?"
"移植桔梗啊。"上官浅晃了晃手中的花锄,"角公子不是亲眼所见?"
宫尚角冷笑:"你移植的是东边药圃的品种,而月长老中的毒..."他突然掐住上官浅脖子,"需要西药圃的夜露做药引!"
上官浅涨红着脸挣扎时,云为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:"我可以证明上官姐姐整晚都在女客院落。"她举起那片染血的花瓣,"因为这个...是从月长老案发现场带出来的。"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片花瓣上。只见它边缘处有个极小的牙印,齿痕清晰可辨,与宫咎徵幼时因试药留下的牙印完全吻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