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宫的寒风卷着冰晶拍打在窗棂上,云为衫呵出的白雾在睫毛上结成了细霜。宫子羽将绿玉令牌系回她腰间时,手指冻得发僵,绳结打了三次才系牢。
"金繁竟舍得把这个给你。"他试图调侃,声音却抖得不成调。
云为衫握住他双手合在掌心:"他说...咳...保护执刃更重要..."话未说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唇边溢出的血丝瞬间凝结成红晶。
宫子羽慌忙用袖子去擦,却听见门外传来三声极轻的叩击。门开时,寒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,宫咎徵站在月光与雪色交界处,素白斗篷上沾着未化的雪粒。
"咎徵公子?"云为衫下意识挡在宫子羽身前。
宫咎徵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绿玉上,玉箫尾端的桔梗坠子轻轻一晃。他从袖中取出青瓷药瓶放在门槛上:"含服,别咽。"
宫子羽抢步上前:"你怎么进来的?后山试炼禁止..."
"雪长老的茶凉了。"宫咎徵打断他,突然伸手拂去宫子羽肩头落雪。这个动作让两人距离近得反常,宫子羽甚至能看清对方瞳孔里映出的自己——苍白的脸上满是错愕。
云为衫敏锐地注意到,当宫咎徵的指尖擦过宫子羽颈侧时,后者瞳孔突然收缩,像是被唤醒了某种记忆。更奇怪的是,宫咎徵左手腕间的桔梗疤痕正在渗血,而宫子羽的脉搏处竟浮现出淡红色的相同纹路。
"你的手..."宫子羽抓住对方手腕。
宫咎徵抽回手的动作带翻了药瓶,药丸滚落在雪地上竟发出金石之声。他转身离去时,斗篷扫过门槛上未干的血迹,拖出一道长长的红痕。
长老院里血腥味混着檀香,令人头晕目眩。宫子羽单膝跪在月长老遗体前,手指死死抠着地面。宫尚角站在阴影处,手中把玩着那块刻有"徵"字的碎玉。
"十日为限。"宫尚角冷声道,"若我捉不到无名..."
"你凭什么保证?"宫子羽猛地站起,"月长老遇害时你在哪?"
宫尚角眼中寒光一闪:"我倒想问问,咎徵的玉箫为何会插在..."
轻咳声从廊柱后传来,像一片雪落在滚烫的剑刃上。众人回头,看见宫咎徵倚着朱漆柱子,唇边挂着丝血迹。他指尖正摩挲着玉箫上的裂痕,那截断箫与月长老心口的凶器严丝合缝。
"继续。"他淡淡道,声音轻得如同耳语,却让整个长老院瞬间寂静。
宫尚角喉结滚动了一下,突然转向长老们:"我需要调阅二十年前的药房记录。"
雪长老皱眉:"那个时期正好是..."
"郑家灭门那年。"宫咎徵接话,指尖无意识抚过腕间疤痕。这个动作让宫尚角眼神骤变,他大步上前扯开对方衣领,露出锁骨下新鲜的针孔。
"你又在试药?"
宫远徵的暗器破空而来,逼得宫尚角后退三步。少年像护崽的猛兽般挡在兄长身前:"别用你的脏手碰我哥!"
宫咎徵按住弟弟肩膀,对宫尚角露出个极淡的笑:"角公子对我的身体很感兴趣?"
这句话让宫尚角耳根通红。他正要反驳,雾姬夫人突然出现在回廊尽头:"尚角,你要求的证据我带来了。"
众人散去后,雾姬夫人在偏殿取出个锦囊。宫尚角刚要接过,窗外突然飘来断续的箫声,调子是《折柳》第七小节。雾姬的手猛地一抖,锦囊掉在地上,露出半截发黄的纸张。
"条件变了。"她突然说,"我要你把咎徵调出徵宫。"
宫尚角眯起眼睛:"为什么?"
"除非你把他安排到我的院落附近..."雾姬话未说完,箫声突然拔高,她像被烫到般缩回手,"算了...证据给你,但别后悔。"
宫尚角展开纸张,上面是二十年前接生嬷嬷的证词,提到兰夫人生产时胎衣有异状。最下方画着个模糊的图案,与宫咎徵腕间疤痕一模一样。
寒冰莲池第三次将宫子羽抛出来时,他的嘴唇已经呈现青紫色。云为衫用体温为他暖手,却发现他掌心浮现出更多红色纹路。
"这是..."
"拂雪三式的印记。"雪公子叹息,"若再失败..."
池面突然传来碎裂声。宫咎徵不知何时站在了莲池中央,冰面在他脚下泛出诡异的红光。他解开左手绷带,任由鲜血滴入池水,所到之处坚冰竟化为温水。
"下来。"他朝宫子羽伸手。
这次入水的感觉截然不同。宫子羽感觉有暖流顺着相握的手掌传来,冰层下的金色纹路在血水中愈发清晰。当宫咎徵引着他划出第一式时,那些纹路突然活了般缠上宫子羽手臂。
"这是..."
"你三岁时见过的。"宫咎徵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,"现在想起来。"
宫子羽突然头痛欲裂,童年记忆如潮水涌来——红衣人持刀刺向他的瞬间,有个白衣少年用身体挡在了前面,血溅在冰面上形成了金色纹路...
"哥!"岸上传来宫远徵撕心裂肺的喊声。宫子羽回神,发现宫咎徵面色惨白如纸,而自己的手臂上金色纹路正逐渐凝结成完整的刀谱。
云为衫在客房发现药方时,烛火刚好爆了个灯花。她盯着宫咎徵留下的字条看了半晌,突然将茶水泼在上面。隐形的字迹显现出来,竟是清风派失传的"踏雪无痕"心法要诀。
"这不可能..."她手指发抖,"除非他是..."
房门突然被推开。宫子羽浑身湿透地冲进来,手臂上的金色纹路还未褪尽:"阿云!我明白了!"他抖开一张冰面拓印,"你看这个转折处,是不是像你之前用的那招..."
云为衫倒吸一口凉气。宫子羽指着的部分,正是清风派"踏雪无痕"的起手式。两人对视一眼,同时想起宫咎徵演示剑法时的场景,那流畅的九式连招,根本就是完整的清风派嫡传剑法。
前山角宫,上官浅正在煮茶。她故意选了与宫咎徵常饮的同款雪芽,余光瞥见宫尚角盯着案上证据出神。
"角公子还在想雾姬夫人的话?"
宫尚角没有抬头:"她提到咎徵时的表情...很古怪。"
上官浅将茶杯推过去:"听说二十年前郑家灭门那晚,有人看见雾姬抱着个婴儿从火场出来..."她故意顿了顿,"而咎徵公子恰好是在那之后出现在宫门的。"
茶杯在宫尚角手中裂开一道缝。他突然站起:"去查查兰夫人生产那年的药方记录。"
"已经查过了。"上官浅眼中闪过狡黠,"有趣的是,当年负责配药的嬷嬷,正是月长老的结发妻子。"
与此同时,徵宫药庐里,宫远徵正发疯般砸毁药柜。瓷瓶碎裂声惊飞了檐下栖鸟,他红着眼睛将兄长按在墙上:"为什么给宫子羽试药?你明知道那会引发血脉共鸣!"
宫咎徵任由弟弟摇晃,唇角又溢出血丝:"你八岁那年高热不退..."
"所以呢?"宫远徵声音突然哽咽,"所以你就要用这种方式...用你的血..."他扯开兄长衣襟,露出遍布针孔的身体,"你答应过只做我一个人的药引!"
宫咎徵用指尖拭去弟弟眼角的泪:"你永远是我的归处。"
这句话像咒语般让宫远徵安静下来。他像幼时那样将脸埋在兄长颈窝,却没看见宫咎徵望向窗外的眼神,那里,一瓣染血的桔梗正飘向长老院方向。
雪重子找到云为衫时,她正在临摹宫子羽手臂上褪色的纹路。老人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她咽喉:"清风派早在一甲子前就绝迹了,除非..."
"除非什么?"宫子羽的刀已经抵在雪重子后背。
雪重子冷笑:"除非是郑家后人。"他猛地扯开云为衫衣领,露出肩头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桔梗胎记,"果然!你们都是..."
破窗声打断了他的话。宫咎徵站在窗外梅树上,玉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:"雪长老有请。"
当众人赶到时,雪长老正对着墙上新出现的血字"无名"发抖。那字迹下方,静静躺着一瓣桔梗,与月长老案发现场发现的如出一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