壹拾

雾姬夫人的指甲陷入云为衫手腕时，祠堂更漏刚好滴尽三更。烛火将两人影子投在绘有桔梗纹的窗纸上，宛如一对纠缠的冤魂。

"夫人明鉴。"云为衫任由腕间渗出鲜血，"奴婢听见打斗声才..."

雾姬突然松开手。她盯着云为衫袖口沾的桔梗花粉，声音变得飘忽："金繁为何与徵宫的人动手？"

"似乎是为了一本册子。"云为衫低头拂拭花粉，恰好避开雾姬锐利的目光，"金侍卫喊了声'事关执刃'。"

铜灯台爆出个灯花。雾姬夫人袖中的染血桔梗花瓣飘落在地，与云为衫鞋底的银线绣丝纠缠在一起。老妇人瞳孔骤缩，这绣线与宫咎徵袖口缺失的纹样分毫不差。

"你且去吧。"雾姬转身面对祖宗牌位，声音突然苍老十岁，"告诉子羽...近日勿近桔梗。"

云为衫退出祠堂时，夜风卷着药香扑面而来。她抬头看见角宫方向亮着微光，隐约有个白衣人影立在飞檐上，玉箫尾端的桔梗坠子正在月下泛着血光。

雪宫的冰晶在晨曦中折射出七彩光晕。宫子羽吞下云为衫递来的赤色药丸，喉间立刻涌起铁锈味。他正要开口，突然看见自己手臂浮现出金色纹路，与那夜宫咎徵腕间的疤痕一模一样。

"这是..."

"咎徵公子给的药引。"云为衫将剩余药丸收进绣有暗纹的锦囊，"他说能激发血脉潜力。"

寒冰池水在宫子羽跃入的瞬间沸腾。池底石壁上的刻痕突然活了过来，金色纹路如蛛网般蔓延，最终汇聚成完整的拂雪三式图谱。宫子羽伸手触碰那些纹路时，指尖传来灼痛，恍惚看见纹路间隙浮现出婴孩的抓痕与干涸血迹。

水面传来冰层碎裂声。宫子羽抬头，看见云为衫破冰而入的身影被金光笼罩，她发间簪着的银线桔梗在水中舒展绽放。空气将尽时，他感觉唇上传来柔软触感，渡来的气息里带着奇异的药香。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，他看见两人唇间绽开一朵血色桔梗，与记忆深处某个雪夜看到的景象完全重合。

"哥！他成功了！"宫远徵的喊声从岸上传来，随即变成惊愕，"你怎么在..."

池边雪地里，宫咎徵正弯腰拾起宫子羽脱落的外袍。他苍白的指尖抚过衣领处的血渍，抬头时淡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："远徵，回去煎药。"

少年瞬间蔫了："可医案的事..."

"角公子自有安排。"宫咎徵将一枚银针别回袖口，针尾缀着的桔梗蕊珠轻轻摇晃，"还是说...你更想喝双倍的黄连？"

宫远徵落荒而逃后，宫咎徵从怀中取出半页残纸。那是被撕毁医案的扉页，上面钤着雾姬夫人的私印。奇怪的是，印章边缘晕开的朱砂竟组成个残缺的"郑"字。

羽宫偏殿，上官浅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："云姑娘好手段，连金繁的令牌都能仿制。"

云为衫正在整理宫子羽的练功服，闻言手指微微一顿："上官姑娘若为医案而来..."

"我要另一半。"上官浅突然掐住她手腕，指尖按在脉门上，"除非你不想知道咎徵公子咳血的真相。"

窗外的梅枝突然断裂。云为衫看着上官浅袖口滑出的桔梗干花，轻声道："紫商姐姐最见不得金繁受苦。"

次日清晨，宫紫商哭哭啼啼闯进金繁卧房时，他正对着撕毁的医案出神。女子带来的食盒里装着云为衫熬的药粥，掀盖瞬间飘出的药香让金繁太阳穴突突直跳——这味道与宫咎徵常喝的雪芽茶如出一辙。

"快趁热喝。"宫紫商舀起一勺喂到他嘴边，"云姑娘说能治你的头疼症。"

金繁勉强喝下半碗，很快昏沉睡去。朦胧中感觉有人抽走枕边的半本医案，他拼命想睁眼，却看见雾姬夫人站在床尾，手中捧着朵银线绣成的桔梗花。

云为衫将医案塞入袖中时，发现最后一页被血渍浸透。对着阳光细看，那些褐斑竟显出清晰的桔梗水印，笔触与宫咎徵开给宫子羽的药方完全相同。她突然想起寒冰池底那些婴孩抓痕，胃部一阵绞痛。

"果然是你。"

金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。云为衫转身，看见他脸色惨白地倚着门框，手中长剑微微发颤："从药粥到医案...你连紫商都算计。"

云为衫将医案收入怀中："执刃需要这个。"

"为了宫子羽？"金繁剑尖挑起她袖口残留的桔梗花粉，"还是为了无锋？"

窗外突然传来箫声，调子是《折柳》第七小节。金繁的剑哐当落地，他抱着头跪倒在地，太阳穴青筋暴起。云为衫惊愕地看见，他后颈浮现出与宫子羽相同的金色纹路。

"二十年前...也是这个曲子..."金繁痛苦地嘶吼，"郑家...孩子..."

云为衫趁机夺门而出，却在庭院被宫咎徵拦住。他玉箫横在她颈前，箫尾坠着的桔梗蕊珠沾着新鲜血迹："医案给我。"

角宫里，宫尚角正在灯下拼合两半医案。缺失的页码恰好记载着"癸卯年腊月郑氏血脉异状"，而残存的内容提到"双子相克，必择其一"。上官浅推门进来时，他正对着烛火查看一张药方。

"云为衫得手了？"

上官浅将半本医案放在案上："奇怪的是，金繁似乎认得咎徵公子的箫声。"

宫尚角猛地站起，带翻了茶盏。他盯着医案末页的桔梗水印，突然抽出佩剑挑向上官浅衣领："你袖中的桔梗花哪来的？"

"是..."上官浅话未说完，房门被轻轻叩响。

宫咎徵端着药茶立在门外，素白袖口新绣的银线桔梗在月光下栩栩如生。茶汤表面漂浮的桔梗花蕊组成个"危"字，又在宫尚角接过时瞬间散开。

"角公子该服药了。"他的声音轻得像雪落，"否则会做噩梦。"

雪宫密室中，宫子羽正对着石壁上的拂雪三式图谱出神。那些金色纹路在夜明珠照耀下微微蠕动，逐渐组成他儿时记忆里的画面，雪夜中，两个白衣少年相对而立，腕间缠绕着染血的银线。年长那个转身时，袖口桔梗绣纹落下一瓣，正飘进年幼的宫子羽掌心。

"这是..."他伸手触碰壁画，突然被身后人按住肩膀。

雪公子举着烛台，火光映出他凝重的表情："执刃可知二十年前的'双生劫'？"

"什么劫数？"

"宫门秘辛。"雪公子指尖划过壁画边缘的抓痕，"当年郑家送来一对双生子，只能留一个..."

话音未落，密室突然剧烈震动。宫子羽扶墙站稳时，看见壁画上的金色纹路全部变成了血红色，而角落里的婴孩抓痕正渗出新鲜血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