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粒扑簌簌打在羽宫檐角时,宫子羽指尖的冰晶正在融化。这朵从雪宫带回来的冰雕桔梗,花瓣里还封着几粒金色光点是他在练成拂雪三式时,从寒冰池底挖出的奇异矿石。
"执刃。"金繁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,"云姑娘说...多谢您的礼物。"
宫子羽的手悬在半空。他听见屋内云为衫的衣料摩挲声,像只被困的蝶。冰水滴在青石砖上,映出他眼底翻涌的暗色:"告诉她,雪宫的凤蝶..."
话音戛然而止。他突然嗅到一丝药香,与记忆里某个雪夜重叠——那年他高烧不退,有人将冰凉的药碗抵在他唇边,袖口银线绣的桔梗擦过他滚烫的脸颊。
"咎徵公子来过?"宫子羽猛地转身。
金繁摇头:"但医案上有桔梗香。"
夜风突然变得刺骨。宫子羽攥紧融化的冰花,看着水珠渗入指缝,恍惚想起寒冰池底那些金色纹路组成的婴孩抓痕。现在那些纹路正隐隐浮现在他手臂上,与云为衫喂他服药那夜看到的如出一辙。
长老院的青铜灯树燃到第七枝时,雾姬夫人腕间的檀木佛珠突然断裂。她弯腰去拾,正对上宫尚角冷厉的目光。
"诸位长老明鉴。"老妇人直起身时,声音像淬了冰,"当年兰夫人确系早产,子羽是宫门血脉无疑。"
宫尚角冷笑出声,玄铁护腕磕在案几上发出闷响:"那这个呢?"他甩出的医案在烛火下泛黄,"癸卯年腊月记载,兰夫人受孕时执刃尚未..."
"角公子!"
一声轻咳打断对峙。宫咎徵不知何时立在殿角,素白袖口随抬手的动作滑落,露出腕间金色疤痕。他接住宫尚角抛来的医案时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几点血珠溅在泛黄的纸页上。
诡异的是,那些血珠竟自动晕染开,形成与医案上完全相同的桔梗水印。雾姬夫人突然扑向案几,枯瘦的手指抚过血渍:"尚角,你仔细看看墨色。"
宫尚角瞳孔骤缩。他劈手夺回医案凑近灯焰,发现所谓"兰夫人"三字的墨迹在强光下透出靛青,这是二十年前泠夫人专用的松烟墨。
"这是...我母亲的医案?"
"朗角出生时的记录。"雾姬从袖中取出另半张残页,上面赫然是相同的笔迹,"你偷走的,从来都是你生母的病历。"
宫子羽突然拍案而起,手臂金纹在愤怒中愈发明显:"宫尚角!你竟拿自己母亲的医案污蔑我娘?"他掀翻茶盏,热水溅到宫咎徵衣摆上,立刻腾起带着药香的白雾。
长老们慌忙打圆场时,没人注意到宫咎徵拾起了地上半片残页。那上面被血渍晕染的部分,正巧是记载"双子药人血脉相克"的段落。
徵宫药庐里,宫远徵盯着药罐中翻滚的银耳,突然咬破指尖滴入三滴血。血珠入水的瞬间,整个药罐泛起诡异的金光。
"远徵。"
清冷的声音吓得少年打翻药勺。宫咎徵立在门边,月光将他影子拉得极长,正好笼罩住弟弟颤抖的身躯:"我的药里加了什么?"
"雪...雪蟾汁。"宫远徵慌乱中打翻药罐,扑上去用袖子擦拭兄长衣摆,"哥别生气,我只是..."
他的话被掐断在喉咙里。宫咎徵捏住他下巴,拇指擦过他染血的唇角:"我的病不是你能治的。"少年却突然伸出舌尖,痴迷地舔过兄长指尖:"可哥只能喝我给的药。"
窗外梅枝突然断裂。宫尚角的身影在月下一闪而过,腰间玉佩落在雪地里,刻着"朗"字的那面沾上了药汁。
宫子羽在旧尘山谷追到云为衫时,她正对着溪水发呆。包袱散开处,半片银线绣的桔梗花瓣被风卷到溪水中,立刻晕开一缕金红。
"这是..."
"雾姬夫人给的。"云为衫按住被风吹乱的鬓发,"她要我把它夹在医案里。"
宫子羽捞起那片花瓣,发现水渍在阳光下显出细小纹路,与他手臂浮现的金纹完全吻合。更令他心惊的是,花瓣背面用血写着极小的"癸卯"二字。
"为什么帮我?"他突然问。
云为衫望向羽宫方向,那里正升起一缕带着药香的炊烟:"咎徵公子说过...宫门需要执刃。"她顿了顿,"就像需要徵宫的良药。"
回程途中,宫子羽的玉佩突然发热。摘下来看时,发现背面不知何时沾了片桔梗花瓣,而玉面浮现的细纹组成拂雪三式的起手式。
宫咎徵坐在药圃石亭里,玉箫横在膝头。他腕间的金色疤痕今夜格外明亮,引得几只冰蓝凤蝶绕着他飞舞。当宫尚角的玄色大氅出现在回廊尽头时,箫声微妙地变了个调。
"你早知道医案是假的。"宫尚角的声音比夜风还冷。
宫咎徵任由一只凤蝶停在指尖:"角公子从未问过。"
"那现在我问你。"宫尚角突然逼近,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,"为什么每次宫子羽遇险,你都会咳血?"
箫声戛然而止。宫咎徵抬眸,淡金色的瞳孔映出对方扭曲的倒影:"你醉了。"
"我没醉!"宫尚角一把攥住他手腕,却在触碰疤痕时如遭雷击,"这是...拂雪三式的气劲所伤?"
梅林突然传来枯枝断裂声。宫子羽提着灯笼僵在原地,灯光照出他衣襟上未化的雪粒。
最诡异的寂静中,宫远徵的声音从亭外传来:"哥,该喝药了。"少年捧着药碗走来,眼中只有兄长被宫尚角攥住的那截手腕。当他强行挤进两人之间时,药汁泼洒在石桌上,竟腐蚀出个小小的"羽"字。
宫咎徵突然轻笑出声。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,喉结滚动时,颈侧浮现出与宫子羽手臂相同的金纹。那只冰蓝凤蝶恰在此时落在他唇上,翼翅扇动的频率竟与远处羽宫更漏完全同步。
"夜深了。"他起身时,玉箫尾端的桔梗坠子扫过三个怔愣的男人,"明日还要给远徵试新药。"
月光突然大盛。宫咎徵离去的背影被拉长投在三人心上,像一株生于寒夜的桔梗,根须早已深深扎进宫门最血腥的秘辛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