石门吱呀作响,敖闰的靴跟率先踏入。她没有急着向前,而是将伞微微抬起,让晨光漏进来一线。神庙比想象中破败,壁画上的龙纹早已斑驳,却还能看出当年四海朝拜的盛况。香炉倾倒,灰烬积了半指厚,踩上去会留下脚印的那种。
青衫男跟在后面,脚步轻得像猫。他没说话,只是扫了一眼四周,便站在角落阴影里不动了。
敖闰的手指抚过墙壁,指尖沾到些许粉尘。那不是普通的尘土,带着点凉意,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。她低头看去,发现地上有几道干涸的痕迹,像是血迹,又不完全像。
“你打算站到天亮?”她开口,声音不大,却在这空荡的神庙里回荡开来。
青衫男没动,只是轻轻叹了口气,“你先走。”
敖闰没接话,径直走向中央那口古井。井口边缘刻着一圈符文,已经模糊得看不清模样,但依稀能辨认出是龙族古语。她蹲下身,裂空爪悄然凝聚,掌心泛起幽蓝光芒。指尖刚触到井沿,一股寒意顺着臂膀往上爬,像是有人往她血管里灌了冰水。
“别碰。”青衫男突然出声,语气难得认真。
敖闰偏头看他一眼,眼神里透着几分试探,“怎么?怕我找到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?”
他沉默片刻,才缓缓说道:“这井底……不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敖闰冷笑一声,掌心猛地一按。裂空爪撕开空间,一道裂缝在井口蔓延开来。紧接着,一道微弱的光芒从裂缝中升起,卷轴缓缓浮出,表面布满符文,隐约可见龙鳞纹理。
青衫男瞳孔一缩,袖中短匕滑出一半。
“你还真打算动手?”敖闰声音冷了几分,伞尖落地,轻轻一点,尘土飞扬间,她已退后两步,裂空爪蓄势待发。
青衫男没回答,只是盯着卷轴,眼神复杂得像是藏着千言万语。
“你以为只有你在挣扎?”他忽然开口,语气里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。
敖闰没理他,伸手去抓卷轴。可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的一瞬间,井口符文骤然亮起,一道金光冲天而起,卷轴在空中剧烈震动,紧接着自燃成灰。
她瞳孔骤缩,本能地后退一步,却被一股力量震得踉跄。青衫男也往后退了几步,斗篷被气流掀开,露出脖颈处那道淡青色印记——盘踞的蛇形,像是活的一样。
灰烬落地,唯留一张泛着幽光的骨片静静悬浮,上面浮现出一幅模糊的海图。
敖闰呼吸一滞,眼神骤然凝住。
“这是……沉鳞岛。”她喃喃出声,声音几乎轻不可闻。
记忆像潮水般涌来。冰冷铁链、血色咒文、独自蜷缩的囚笼。沉鳞岛,她被囚禁千年的地方,也是她怨恨的源头。
她缓缓伸出手,骨片落在掌心,温度微凉,却让她心头一颤。
青衫男站在不远处,看着她,目光复杂,“你以为自己在复仇?不过是提线木偶。”
敖闰猛然抬头,眼中怒火翻腾,“你说什么?”
他没躲,也没否认,只是淡淡道:“你我都被骗了。现在,只有彼此能信。”
敖闰冷笑,却未反驳。她低头看着骨片,指尖摩挲着那幅海图。片刻后,她将骨片收入怀中,起身时,目光扫过青衫男脖颈处的印记。
“你体内的咒术……”她忽然开口。
“还在。”他答得干脆,没有遮掩。
敖闰没再问,转身朝神庙出口走去。青衫男跟在她身后三步远,步伐与当年西海巡夜时如出一辙。
外面雨停了,晨光初现,海风拂面,带着咸腥味。
两人并肩走出神庙,远处波涛起伏,金色晨曦洒在海面上,像是铺开一条通往未来的路。
敖闰抬头望天,深吸一口气。血腥味、酒气、还有那股熟悉的气息,混在一起,让她心头一沉。
她没回头,低声问道:“你当年……真的没离开茶楼?”
青衫男脚步一顿,声音低沉:“我去了,只是……晚了一步。”
敖闰没再说话,只是将骨片握得更紧了些。
就在他们即将踏出神庙门槛的一瞬,骨片背面突然浮现出一行小字:
**“真正的敌人还未现身。”**
雨后的海风裹着咸腥味灌进神庙,敖闰站在门槛上,肩头湿衣贴着皮肤,凉意渗得深。她没急着迈步,而是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骨片,那上面的海图像是烙进眼底,怎么都抹不去。
青衫男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,斗篷还在滴水。他没催她,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掌心,像是在确认什么。
“沉鳞岛。”敖闰忽然开口,声音压得很低,“你当年……有没有去过?”
青衫男的手指动了一下,语气平静,“去过。”
敖闰猛地转身,目光像刀子一样刺过去,“那你看到我被锁在囚笼里时,为什么不救我?”
空气一滞。
青衫男抬起头,眼神不闪不避,“我看到你的时候,你已经被人带走了。”
“胡说!”敖闰咬牙,拳头攥紧,“我明明记得那天你在茶楼,你说过你会来!”
青衫男的喉结动了动,声音却还是冷静,“我没有接到消息。”
敖闰盯着他看了好几秒,忽然冷笑一声,“你倒是学会了推得一干二净。”
青衫男没反驳,只是缓缓抬起手,袖口滑出半截手腕,皮肤下隐约浮现出一道暗红痕迹,像是某种符咒的残影。
“你以为我这些年过得很好?”他的声音低了下来,“我体内的咒术,比你想象得更深。它不是单纯控制我,是在吞噬我。”
敖闰的呼吸顿了顿。
她不是没察觉到他的异常。从密道开始,他就时不时会停顿一下,像是在压制什么。可她一直以为那是他在拖延时间,设局试探她。
“你现在告诉我这些,是想让我相信你?”她的语气还是冷的,但握伞的手松了几分。
青衫男看着她,目光终于带上一丝情绪,“我不是要你相信我。我是要你明白,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,就是一起找到那个真正操控一切的人。”
敖闰沉默了。
海风吹得更急了些,远处浪声渐响,像是风暴将至。
她低头看着骨片,指尖轻轻摩挲那幅海图,忽然开口:“沉鳞岛离这里三天航程。”
青衫男点头,“我知道有艘船,可以借。”
敖闰抬头看他,“谁的?”
“一个老朋友。”他顿了顿,“也是个债主。”
敖闰挑眉,“你欠的债?”
“我们两个加起来的。”他嘴角微微扬起,带着几分苦笑。
敖闰没说话,只是把伞收拢,往海面方向迈出一步。
青衫男跟上。
两人踩着潮湿的石板路往前走,脚步声混着海浪,在清晨的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就在他们走出神庙视线范围的一瞬,神庙角落的阴影中,缓缓探出一只戴着黑手套的手。指节微动,一缕金线飘起,缠绕着骨片残留的气息,悄然消散在风中。
海面尽头,乌云正在聚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