殡仪馆的长明灯在走廊投下斑驳树影。程野缩在消防栓后,看着林骁的背影消失在停尸房拐角,黑色风衣下摆扫过地面,露出半截沾着红锈的作战靴——和码头13号仓库的监控里,那个交接账本的身影,鞋跟磨损程度完全一致。
密码锁的电子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程野看着林骁停在标号“2014-07”的骨灰盒架前,指尖在密码键盘上停顿三秒,输入“0421”——程明的生日。金属锁扣弹开的声响里,他注意到对方肩膀微微绷紧,像在触碰某种禁忌。
骨灰盒是最普通的黑檀木材质,盒盖上落着薄灰,却在林骁掌心抚过的地方,露出一道浅刻的警徽轮廓。程野的呼吸停滞——那是程明惯用的、在私人物品上刻警徽的习惯,而这个骨灰盒,标号属于“无名烈士”,在档案里登记为“2014年雷霆行动无名氏”。
“骁弟,别害怕。”林骁的声音轻得像叹息,指尖摩挲着盒盖上的警徽,“程明哥说,骨灰盒第三层隔板下,藏着红蝎的供货路线图。”他突然抬头,望向程野藏身的方向,嘴角勾起抹苦涩的笑,“不过现在,该换小野来看了。”
程野的后背撞上消防栓,金属撞击声在走廊回荡。林骁转身时,骨灰盒已抱在胸前,盒盖缝隙里滑出张字条,在地面投下苍白的影子。他弯腰捡起的瞬间,程野看清了字条上的字迹——是程明的连笔,力透纸背的“保护好骁弟”,落款日期是2014年10月4日,程明殉职的前一天。
“程队,”林骁的声音带着水汽,像刚哭过,“我知道你在跟踪我。”他走向停尸房中央的金属台,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,照亮骨灰盒侧面的编号“CX0749”——程明警号的后四位与林骁的配枪编号,在月光下泛着冷光,“这个骨灰盒,是程明哥替我准备的。他说,如果我死了,就把红蝎的账本放在这里,让你沿着他的字迹,找到真相。”
程野从阴影里走出,鞋底碾过地砖缝隙里的香灰。林骁正打开骨灰盒第三层隔板,露出用油纸包裹的牛皮账本,封面上印着红蝎的logo,却在右下角画着极小的银杏叶——程野送给程明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图案。
“账本每周三更新。”林骁递过账本时,指尖划过他掌心的旧疤,“程明哥说,老槐树第三根枝桠的树洞,是红蝎和内鬼的交接点,而这个骨灰盒的密码,是你的生日。”他顿了顿,视线落在程野颈间的项链上,“其实我早就知道,你会跟踪我,就像我早就知道,你哥哥在最后时刻,把最重要的东西,都藏在了只有你能找到的地方。”
停尸房的低温让程野的指尖发僵。他翻开账本,第一页贴着张照片:2014年的庆功宴,程明勾着林骁的脖子,两人都戴着同款银色手链,而程野站在镜头外,只能看见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纹身——和此刻骨灰盒上的警徽轮廓,刚好拼成程明名字的缩写。
“骁弟。”程野突然开口,模仿程明叫林骁的语气,“你什么时候知道,程明哥在骨灰盒里留了字条?”
林骁的睫毛剧烈颤动,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:“从他把警徽掰成两半的那天起。”他摸向自己胸口,警服下露出半枚残片,“程明哥说,警徽的另一半,要戴在最重要的人身上,而这个骨灰盒,是给你的第二个警徽——用他的命,和我的半条命,刻成的。”
窗外的风掀起百叶窗,月光照亮林骁后颈的红痕——那是方才开骨灰盒时,被金属锁扣划伤的,位置正好在程明尸检照片里,凶手掐痕的正中央。程野突然想起,程明的日记里写过:“骁儿怕黑,停尸房的长明灯,要留到他找到真相的那天。”
“为什么是程明哥的生日?”程野晃了晃字条,背面用红笔写着“老槐树第三根枝桠”,字迹边缘有被水洇过的痕迹,“密码应该是你的生日才对。”
林骁笑了,笑得眼泪落在骨灰盒上:“程明哥说,他的生日是母亲受难日,而你的生日,是他见过最亮的光。”他指尖划过密码键盘,“但我偷偷改成了他的生日,因为我怕……”他低头看着账本上的银杏叶,“怕你输入自己的生日时,会想起,那天也是我‘死’的日子。”
停尸房的长明灯突然闪烁。程野看着林骁将骨灰盒重新锁回架上,输入密码时,指尖在“0421”上停留三秒,像在触碰某人的指纹。他突然明白,这个骨灰盒里装的不是骨灰,而是程明和林骁共同编织的、用鲜血和谎言写成的保护网,每个密码都是他们留给彼此的、穿越五年时光的暗号。
“程队,”林骁走向门口,风衣口袋里露出半截银杏叶书签,“老槐树的枝桠,今晚七点会有交易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轻得像片羽毛,“如果我没回来,记得打开骨灰盒第三层,那里还有封信,是程明哥写给你的,关于五年前火场,他没说完的那句话。”
走廊的地砖传来细碎的回响。程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,月光下,骨灰盒架上的警徽轮廓泛着微光,像在守护某个沉睡的秘密。他摸出手机,调出2014年10月5日的通话记录,最后一通来自程明的电话,通话时长1分17秒——正是林骁输入密码的时间。
“保护好骁弟。”程野对着空气复述字条上的话,指尖划过账本上的银杏叶,突然发现叶片纹路里,藏着极小的摩斯密码:“I’m here”。他抬头望向骨灰盒架,标号“2014-07”的位置,林骁方才触碰过的警徽轮廓,在月光下渐渐清晰,像在诉说某个未说出口的、关于守护与等待的誓言。
殡仪馆外,秋雨开始飘落。程野握着账本,感受着上面残留的体温,突然想起程明曾说过:“骁儿的手,比冰还冷,却能捂热最凉的真相。”此刻,他终于明白,这个总在他面前装成幼犬的缉毒警,早已将自己的心跳,调成了与他同频的频率,在每个暴雨夜,每个停尸房,每个密码锁前,用伤痕和字迹,为他铺就一条通向光明的、带着骨灰与温度的路。
长明灯在身后熄灭,程野走进雨中,怀里的账本贴着胸口,像贴着某人的心跳。他知道,老槐树的枝桠在等待,红蝎的账本在等待,而那个带着银杏叶香的小狼狗,早已在五年前的火场,将自己的命,锁进了标着程明生日的骨灰盒里,只等他来开启,等他来读,那封用鲜血和警徽写成的、迟到五年的情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