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骁宿舍的防盗窗在月光下投出铁栏般的阴影。程野的指尖扣住窗台,看着屋内的人正对着镜子解战术腰带,金属扣环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战术手套扔在洗衣篮里,指缝间嵌着暗褐色血渍——和三天前码头仓库毒贩身上的喷溅形态完全吻合。程野的视线扫过床头柜,玻璃罐里泡着银杏叶,底下沉着半枚警徽残片,正是他项链上那枚的镜像。
抽屉拉开的声响惊动了镜中人。林骁转身时,战术背心刚解开一半,腰腹处的旧疤在落地灯下泛着青白,像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苍白的皮肤上。程野的喉间发紧,突然想起五年前医院的监控:林骁从火场被抬出时,腹部缠着的绷带渗着血,医生说“钝器击打导致脾破裂,能活下来是奇迹”——而那钝器,正是他替程野挡下的毒贩钢管。
“程队?”林骁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,指尖迅速扣上战术背心的搭扣,“这么晚了……”
“查案。”程野别过脸,视线落在床头柜抽屉缝隙里露出的药瓶——标签被撕得干干净净,只余瓶身印着的“苯二氮卓类衍生物”英文标识,和三起命案死者体内的毒素,同属一个衍生物系列。
洗衣篮里的战术手套突然滑落,程野弯腰捡起时,发现掌心位置绣着极小的“Y”字母——他名字的首字母,针脚细密得像某种暗语。林骁的呼吸骤然变轻,程野不用抬头也知道,对方正盯着他发颤的指尖。
“抽屉里的药,”林骁突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在说秘密,“是程明哥留的。他说,疼到撑不住时,就吃半片,就当是他在打我屁股。”他笑了笑,却带着说不出的苦涩,“可我总觉得,这药该是你吃的,毕竟……”
“毕竟什么?”程野打断他,指尖划过药瓶上的英文,“毕竟你替我挨的打,都该我来疼?”他猛地转身,看见林骁正对着镜子注射镇定剂,针头扎进腰侧旧疤的中心,肌肉随着药剂推入而紧绷,“还是说,你觉得我该对你的伤口负责?”
注射器掉在地上,发出清脆的响。林骁低头看着程野,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:“程队知道吗?这个疤,是红蝎的拷问官用三棱军刺划的,他们说要在我身上刻满七道,凑成‘死’字。”他指了指腹部的疤痕,“程明哥替我挨了前三刀,说剩下的,由他的警徽来挡。”
程野的后背撞上窗台,防盗栏的铁条硌得肩胛骨发疼。他想起程明的尸检报告,背部有三道贯穿伤,致死原因是主动脉破裂,而林骁腹部的疤痕,恰好避开了所有致命脏器——就像程明在最后时刻,用身体为他画出的、生的轨迹。
“所以你现在,”程野盯着他重新扣好的战术背心,“用我的哥哥的命,换你的伤,再用你的伤,换我的信任?”他的声音发颤,却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戾,“你知不知道,每次看见你受伤,我就会想起程明哥的骨灰,想起他连全尸都没留下——”
“但他留下了我。”林骁突然逼近,指尖按在程野后颈的痣上,体温透过指尖传来,“程明哥说,他的警徽碎了,但我的命,要连他的那份一起活。所以我带着他的警徽残片,带着他的伤口,在红蝎的窝里爬了三年,就为了有朝一日,能把害死他的人,一个个揪出来。”
月光从百叶窗缝隙漏进来,照亮林骁战术背心里侧的刺绣——程明的警号0748,用红线绣在心脏位置,旁边是极小的银杏叶,和程野送程明的书签同款。程野的视线往下,看见他腰侧的疤痕上,新结的痂呈“7”字形,和程明警号的最后一位数字相同。
“程队,”林骁突然转身,从抽屉最底层拿出个铁盒,里面整齐码着用过的注射器,“这些针孔,是我和红蝎的交易。他们要我的痛,我要他们的账本;他们要我的伤,我要他们的命。”他顿了顿,指尖划过铁盒边缘的警徽印记,“而你,是我唯一的止损点——程明哥说,只要你在,我的血,就不算白流。”
窗外传来野猫的低嚎。程野看着林骁重新戴上战术手套,指尖无意识摩挲着“Y”字母,突然发现,每道疤痕的走向,都对应着程明尸检报告里的伤口位置,像是用自己的躯体,为程野画出哥哥死亡的地图。
“明天去医院复查。”程野别过脸,声音比平时轻了许多,“我让小李盯着你,别想逃。”
林骁的睫毛颤动,唇角勾起抹苦涩的笑:“程队这是……在关心我?”他走近两步,热气拂过后颈的痣,“其实每次注射时,我都在想,如果你能替我吹吹伤口,可能就没那么疼了。”
程野猛地转身,却看见他眼里倒映着自己发红的眼眶。战术手套的“Y”字母在月光下泛着微光,像在诉说某个未说出口的誓言。他突然想起,程明曾在日记里写:“骁儿总说伤口是勋章,可我知道,他只是怕小野看见他哭。”
“滚去睡觉。”程野扯开窗帘,让月光照亮林骁的脸,“明天还要提审阮文雄,别让我看见你手抖。”
离开宿舍时,程野摸出铁盒里的注射器,针管内壁残留着淡金色液体——和程明骨灰里检测出的、能延缓尸体腐败的药物成分相同。他突然明白,林骁的每道伤口,都是程明用命换的线索,而那些被撕毁的标签,藏着的不是止痛药,是红蝎用来控制卧底的、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毒药。
防盗窗的阴影在地面投下网格状的光斑。程野看着对门207室的灯光熄灭,突然发现,林骁的战术手套上,“Y”字母的针脚里,藏着极小的摩斯密码:“I’m with you”。他的指尖划过项链上的警徽残片,突然觉得,那些所谓的伤口交易,从来都不是等价交换,而是两个傻子,在用血肉和灵魂,为彼此编织最坚固的保护网。
凌晨三点,程野趴在办公桌上,看着林骁的体检报告:“多处旧伤感染,长期依赖镇定剂,胃黏膜损伤程度等同于十年老烟民。”他的笔尖在“胃黏膜损伤”上画圈,突然想起,林骁每次替他买生煎,自己却只喝白粥,说“养胃”。
窗外的月光渐渐淡去,程野摸出铁盒里的银杏叶书签,背面用程明的字迹写着:“骁儿的胃,是被红蝎灌毒时弄坏的,记得让他按时吃饭。”他的视线落在书签边缘的齿痕,那是林骁紧张时的习惯,和程野一模一样。
伤口交易仍在继续,程野知道,在红蝎的毒网被撕开前,林骁的伤口只会越来越多,而他能做的,只有握紧对方递来的、带血的线索,在每个凌晨蹲点时,默默看着那个对着镜子注射镇定剂的身影,把自己的心疼,藏进下一次的暴躁质问里。
毕竟,有些关心,说不出口,就像有些伤口,只能用另一个人的体温来治愈。而程野和林骁,早已在五年前的火场,用鲜血和警徽,签下了永不反悔的契约——你的伤,我来数;我的痛,你来疼,直到暗涌平息,直到真相大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