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六章

铁锈味混着汽油的气息在仓库里蔓延。程野的后颈抵着冰冷的铁柱，阮湄的匕首刃口压在喉结上方，刺痛混着她身上的香水味，像把生锈的钥匙在撬他记忆里最痛的锁。

“程队长，”阮湄的指甲掐进他锁骨，红色美甲划过警服纽扣，“我爸说，你哥死的时候，手里攥着半枚警徽，喊的是‘骁儿别怕’——”她突然贴近，温热的呼吸扫过他僵硬的耳垂，“那个叫林骁的小崽子，现在在哪呢？”

程野的指尖抠进铁柱，掌心的旧疤硌得生疼。五年前火场的爆炸声在耳边回响，程明的最后一条短信还存在手机里：“保护好骁儿”，而此刻，他最想保护的人，正穿着防弹衣，持枪半跪在仓库通风管道阴影里，枪口准星锁定阮湄眉心。

“别白费力气了，”阮湄的匕首划破表皮，血珠滴在程野警服的“程”字绣牌上，“红蝎的人早就在警局里喂了狗，你以为那个总跟着你的小缉毒警——”

仓库铁门轰然炸开的瞬间，程野本能地摇头。林骁的子弹几乎同时出膛，却在他摇头的微末间隙偏了角度——子弹擦着阮湄鬓角划过，在铁门上留下焦黑的弹孔，距离程野耳垂不过两厘米。

“程队！”林骁的声音带着刻意的颤抖，却在落地时精准踢飞阮湄的匕首，膝盖抵在她后颈，枪口始终避开程野的方向，“对不起，我来晚了……”他抬头时，眼底闪过只有程野能看懂的冷冽，那是当年在射击场，他瞄准毒贩眉心时的眼神。

阮湄的咒骂声被胶带封住。程野看着林骁扯下战术腰带，将她捆在铁柱上，动作利落得像台精密仪器，却在经过他身边时，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流血的喉间：“疼吗？”尾音的颤抖里藏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沙哑，像在说“别怕，我在”。

仓库顶部的消防喷淋突然启动，冷水劈头盖脸浇下。程野看着林骁的警服被浇透，贴在身上显露出腰侧的旧疤，突然想起阮湄刚才的话：“红蝎的人早就在警局里喂了狗”——那个“狗”，会不会是某个熟悉的警号？

“林警官，”他抹去脸上的水，故意用疏离的语气，“感谢支援，但缉毒组不该越界参与刑侦案。”

林骁的睫毛上挂着水珠，却在低头替他检查伤口时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：“阮湄的指甲缝里有周副局长的烟草味，和三年前走私案现场的烟头，同款。”他指尖划过程野喉间的血痕，“还有，她刚才提到‘骁儿别怕’，这个细节，只有参与程明哥尸检的法医知道。”

消防喷淋的水流在地面汇集成河。程野看着阮湄被捆住的手腕，那里戴着枚银镯，刻着红蝎的logo，却在镯子内侧，用极小的字体刻着“0749”——林骁的配枪编号，也是程明警号的后四位。

“程队长，”阮湄突然抬头，嘴角勾起血沫，“你以为林骁是来救你的？他是来灭口的——”她的视线扫过林骁的手腕，那里的纹身贴纸已被水冲掉，露出底下的红蝎疤痕，“红蝎的夜鸦，怎么会真的投靠警察？”

林骁的枪口突然抵住阮湄太阳穴，保险栓拉开的声响清晰可闻：“再废话，就带你去见你爸。”他的声音恢复了审讯室里的冷冽，却在程野伸手按住他枪口时，立刻软化成幼犬般的呜咽，“程队，她刚才划伤你……”

程野的掌心贴着林骁的枪口，能感受到金属的滚烫：“带回局里，活口。”他盯着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，发现林骁在眨眼时，睫毛上的水珠恰好遮住眼底的狠戾——那是红蝎二把手才有的、视人命如草芥的眼神。

仓库外传来警笛声。林骁突然踉跄着撞进程野怀里，借势将他推向安全区域：“程队，小心！”他转身时，后背的警服被划破，露出脊椎处新添的刀伤——那是方才踢飞匕首时，替程野挡下的暗算。

“别装了。”程野扯下领带，替他包扎伤口，指尖触到他脊椎处的凸起——那是程明警徽的残片，被林骁纹在了皮肤上，“阮湄说的‘夜鸦’，是红蝎东线卧底的代号，对吗？而你，是程明哥安插在东线的——”

林骁突然低头，咬住他指尖阻止他说下去，温热的触感混着雨水的冷，像在说“别说，危险”。程野看着他发梢滴下的水，突然发现，那些被他视为破绽的“绿茶”举动，其实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保护机制，就像现在，他用最示弱的方式，替程野挡住了阮湄暗含的致命信息。

警车的红蓝灯光穿透仓库铁窗。程野看着林骁被雨水打透的警徽，突然想起程明日记里的话：“骁儿的伪装，是最锋利的刀，既能骗过敌人，也能护好小野。”而现在，这把刀正以最温柔的姿态，抵在他心口，替他挡住所有暗箭。

“程队，”林骁在警笛声中轻声说，“阮湄的银镯内侧，刻着的不是我的配枪编号，是程明哥的忌日。”他顿了顿，指尖划过程野后颈的痣，“红蝎的人，比我们想象的，更了解我们。”

消防喷淋不知何时停止，程野的警服重得像块铁板。他看着阮湄被押上警车，银镯在灯光下反光，突然明白，这个毒枭之女的绑架，不是偶然，而是红蝎对他们的试探——试探林骁的卧底身份，试探程野对真相的接受度。

而林骁，这个总在他面前装成幼犬的小狼狗，在铁门炸开的瞬间，用偏了两厘米的子弹，向他传递着无声的誓言：我可以为你杀人，但更怕伤你分毫。那些在暴雨中交叠的身影，那些在枪口下的默契摇头，终将在暗涌中，织成一张只有他们能看懂的、用鲜血和信任编织的网。

警车发动的声响里，林骁突然凑近，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：“程队，你喉间的血，比五年前在火场时，更烫。”他的视线落在程野手背上的烫疤，“就像我心跳的温度，从来没变过。”

雨还在下，却挡不住程野唇角的弧度。他知道，从林骁偏开枪口的那一刻起，他们之间的博弈，早已超越了卧底与警察的界限，变成两个灵魂在暗涌中的相互依偎——他的小狼狗，终究还是那个会用枪口为他画出安全区的人，而他，也终将学会在枪口下，读懂对方藏在睫毛深处的、比血更热的温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