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六章

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银杏叶的苦香在病房里弥漫。程野的指尖捏着泛黄的信纸，纸边的锯齿状毛边蹭得掌心发疼——那是从程明旧笔记本里掉出的，夹在2014年10月4日的日记中间，墨水在“骁儿”二字上洇开，像滴过血泪。

“如果我死了，别恨小林。”

程野的视线模糊，信纸上的钢笔字迹力透纸背，却在“死”字下方有擦改痕迹，原本写的是“假死”。他突然想起火场的尸检报告，程明的致命伤在主动脉，而林骁的手术记录显示，他曾在同一天接受脾脏切除手术——那是程明假死计划的一部分，用自己的“死亡”换林骁的卧底身份。

“他主动申请卧底，只为替我查清当年泄露情报的内鬼。红蝎要他杀警察证明忠诚，他选了我……”

信纸在指间发抖，程野的视线落在信末的血指纹，正是程明左手无名指的残缺指纹——五年前为保护林骁被毒贩砍断指尖。他突然想起，林骁的战术手套里永远垫着同款指纹膜，在红蝎交易时用来伪造程明的“背叛证据”。

“但我早就准备好假死方案，可惜被内鬼提前泄露。骁儿总说自己脏了，可他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孩子。”

最后一行字被水洇得模糊，“干净”二字上有明显的泪渍晕染。程野的视线掠过信笺边缘的速写，是程明画的林骁侧影，少年抱着警徽蜷缩在墙角，后颈的红痕与程野的痣位置重合——那是2014年10月4日，林骁被红蝎烙下红蝎印记的夜晚。

“程队？”护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，“林警官退烧了，但还没醒。”

程野将信纸塞进白大褂口袋，走向病床。林骁的后背缠着纱布，露出的肩头有块新纹的警徽 tattoo，边缘与程明的残片弧度一致。他突然想起，信中提到的“假死方案”，是程明用自己的警徽残片替换林骁的身份，让红蝎以为他杀了警察，却没想到内鬼提前引爆了火场。

“骁儿，”他轻声呼唤，指尖划过对方手背的旧疤，“程明哥的信，我看到了。”

林骁的睫毛颤动，却没睁眼。程野摸出信笺，发现背面用铅笔写着串数字：07480749——程明与林骁的警号，中间用银杏叶符号隔开。这串数字，正是红蝎账本的终极密码，也是程明在信中说的“给小野的钥匙”。

记忆突然涌来：2014年庆功宴，林骁喝醉酒趴在程明肩上，笑着说：“哥，等我当了缉毒警，警号要和你连着。”现在想来，0749不仅是林骁的编号，更是程明用生命为他铺的路——用自己的死亡，换他的新生。

“程队，”护士递来温热的葡萄糖水，“林警官昏迷前，一直抓着这个。”

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铁盒，里面整齐码着银杏叶书签，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短句。程野翻开最新一张，2023年11月5日的字迹带着血迹：“程队今天笑了，像小太阳，值得用命换。”

信纸上的“干净”二字突然在眼前浮现。程野看着林骁手腕内侧的红蝎疤痕，尾刺不知何时被磨平，露出底下的“CX”字母——那不是红蝎的印记，是程明和林骁的缩写，是两个警察用鲜血刻的、永不背叛的誓言。

“内鬼是谁？”他对着昏迷的人呢喃，信中的“提前泄露”像根刺扎在心底，“周副局长只是棋子，背后还有更大的保护伞。”

林骁的手指突然蜷曲，握住他的指尖，掌心的老茧蹭过他的烫疤。程野知道，这个总说自己“脏了”的小狼狗，其实比谁都干净——他的每道伤痕都是警徽的勋章，每次背叛都是对信仰的忠诚。

病房的阳光突然被乌云遮住，程野摸出项链，残片与信中的警徽速写重叠，正好拼成完整的“护”字。他突然想起，程明在日记里写过：“骁儿的卧底，是我见过最笨的伪装，他把所有的温柔都藏在伤口里，以为没人会懂。”

“程队，”护士的声音打断思绪，“陈局说，红蝎的账本破译了，第一页就是内鬼的警号。”

程野点头，视线落在林骁肩头的警徽 tattoo，突然发现纹身的尾端，藏着极小的摩斯密码：“I’m clean”。他知道，这是林骁在昏迷中，用纹身向他传递的最后暗号，就像信中程明说的：“骁儿的脏，是为了让小野永远干净。”

离开病房前，程野将信笺折好，塞进林骁的掌心，用他的手指握住：“等你醒了，我们一起去抓内鬼。”他顿了顿，指尖轻碰对方后颈的创可贴，“程明哥说，你是最干净的孩子，而我，会用余生证明这一点。”

走廊的阳光重新亮起，程野看着信纸上的泪渍，突然明白，所谓的背叛者的信，其实是两个警察用生命写的情书——程明用死亡守护信仰，林骁用伤痕延续誓言，而他，终将带着这封信，带着警徽的残片，在暗涌的尽头，抓住那个让程明假死计划失败的内鬼，让所有的牺牲，都化作照亮真相的光。

病房内，林骁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信笺，唇角勾起极浅的笑。程野不知道的是，信的最下方还有行极小的字，是林骁后来补写的：“小野，别难过，哥和我，都在警徽的光里，永远护着你。”

消毒水的气味渐渐淡去，程野摸出铁盒里的银杏叶书签，背面程明的字迹在阳光下清晰可见：“骁儿的伤，是哥替他受的苦，小野的笑，是我们活着的意义。”他知道，从读到这封信开始，所有的怀疑与疼痛都化作了前行的力量，而他和林骁，终将带着程明的遗志，在暗涌中破浪前行，让背叛者的信，成为他们走向黎明的，最坚定的指引。